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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子之手,将子拖走 177,不依不饶
    陈同知答应当街审案,萧元祐也就派人去和县将原告带了过来。

    看到萧元祐身边的一名黑衣侍卫领命离去,陈同知眸光微微闪烁,微不可查的看了眼边上的贴身侍从。

    随后,他抬起手用帕子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汗。

    街上众书生席地而坐,等着原告来,上头的各位官员这个时候也都诚惶诚恐的留了下来。

    萧元祐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丝毫不见焦虑的模样。

    陈同知见了,撇了撇嘴,家中的夫人都还没醒来,亏他还能坐得住,心肠够硬。

    且不说和县到燕郡多远,可无论多久的路程书生们在等,官员就没办法离开,只能硬着头皮陪着。

    好在两地的距离并不远,黑衣侍卫快马加鞭,来去一个时辰,也就到了。

    这些日子,那装扮成舞狮人的书生一直被关在和县大牢里,单独看押,除了不见天日,没人审问外,其他都是好菜好饭的待着,狱卒更没有对他呵斥来呵斥去的。

    本来叼着根稻草靠在墙角被文章,就被人给叫了出来,然后被扔上一匹马,一路颠簸到了燕郡。

    可把这位书生吓的够呛,还以为他要被送去法场砍头了呢,虽说那位萧县令人看起来倒是正直。

    可官字上下两张口,口口相互的事情他又不是没见过。

    一路上心都快从胸腔里蹦了出来,虽然路上碰到一场暗杀,但被接引的人给避开了。

    没想到不仅没去法场,还让他看到好多昔年的同窗。

    那么多人,震惊了!

    “杨三!”就听人群里有人喊起来,“我等来此,为你做见证,证明你没有诬告。”

    “刚刚这里的大人已经同意当街审案,为你平反,你放心,要是这里的大人仗着权势,不肯查到底,反而要治你的罪,我们就是拼着功名不要,也要上告伸冤的。”

    “对!”另外一个人跟着嚷嚷,“我们这天下士子,一定要为你争个公道,更为大家争个公道。”

    这句话,立刻就引来了所有在场学子的共鸣,纷纷振臂高呼,“没错!就是这个道理!”

    读书人的清白,何其重要,这些官员,除去那些只有武力没有脑子的武夫不用科举,其他哪个官员靠的不是科举?

    这些靠着科举发家的官员可以不要读书人的清白,他们不能不要,想要过河拆桥,毁人前程,也要看这天下士子愿不愿意了。

    陈同知刚刚是假模假式的擦着头上不存在的汗,这会是真正的出汗了。

    这些个书生,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一个个说的话,就好像尖刀一样,光戳人肺管子!

    哎呀!太毒了!

    他可不可以假装晕倒?

    他不想审案!

    谁爱审谁审去!

    他又不是父母官,他只是一个武官,他不懂断案!

    陈同知心头再一次无比的埋怨起萧元祐来。

    坏!太坏!

    坏人都让他来做,萧元祐就等着做那个好人是吧?

    陈同知想了会,心头又是常常叹了口气,算了算了,谁让他刚才沉不住气呢。

    没见后头那么多官员一个个往后缩么?

    唯独只有他话太多。

    也别折腾了,赶紧把案审了拉倒。

    想着,陈同知轻轻嗓门,然后大声一喝,

    “来人,带原告!”

    然后那个告状的书生被带到众官员面前。

    待那杨书生带到后,陈同知立刻问道,“堂下何人,所诉何事?”

    杨书生立刻挺直腰板,不卑不亢地回话,

    “在下杨昱,乃是上一届落考秀才,在下想要状告燕郡官府,官员有一个算一个,贪赃枉法,科举舞弊,收受贿赂!诉状早已经上呈,请大人明察!”

    听得此言,众书生脸上纷纷露出愤怒之色。

    先不说其他的,科举舞弊,这就是要不得,这分明就是挡了他们的前程。

    陈同知此刻已经深深的后悔,这世上怎么就没有后悔药买呢?

    要有他包圆了!

    只要有机会重来,他刚才绝对不会为了给萧元祐添堵,跳出去接下这些书生的话头!

    他一个武将,管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燕郡官府官员,有一个算一个,他不也是燕郡官府的官员么?

    陈同知忍住心头滴落下来的血,继续问,

    “你如今虽然说是身上有功名,可你到底还只是个学子,这燕郡哪一个官员不比你大,你确信你要以下犯上,告众位大人?”

    “你哪里来的自信,敢如此妄为?”

    “大人。”杨书生出声,“因为小可相信这天下郎朗,日月乾坤,无法颠倒,指鹿为马之事,不会在如此的盛世太平出现。”

    “乃是这太平盛世给了小可自信,更是当今陛下的仁治给了小可自信……”

    杨书生还想要继续滔滔不绝的往下说去,没想到被陈同知给打断了。

    “停,你不用再摆大道理了,本官只问你,你状告这些人,可有证据?”

    陈同知头疼,头特别的疼,太他娘的疼了。

    “有,小可既然敢当街告状,那自然是有真凭实据的!”

    杨书生一脸的笃定,声音落地有声。

    他左右看了看,微微扯了扯跪在地上的澜衫,扣扣索索的从鞋底抽出一个油纸包,打开,里面是一张折叠的薄羊皮卷,他将东西举过头顶,上呈堂官。

    陈同知亲眼看着杨书生从脚底拿出证据,再看那羊皮卷,莫名的闻道一股酸爽的味道。

    他觉得还是在军营里操练那些糙汉子更好!

    糙汉子身上的味道也不怎么好闻,可也比这从脚底拿出来的东西要好吧!

    这些文官真是太难了!

    要是一天审几个案子,证据都这么来,饭能吃得下吗?

    陈同知看了好几眼萧元祐,眼睛眨的都要抽筋了,希望萧元祐把证据接过去看。

    没想到萧元祐仿佛没看到一般,巍然不动。

    陈同知,“……”

    好!算你狠!

    他也不敢怎么样就是。

    无奈之下,他只能看了眼身边,想让侍从接下,只是他忘记了,他的侍从早就在萧元祐派去和县接杨书生的黑衣侍卫离开不久,也跟着离开了。

    现在杨书生都已经到了,也没见他回来。

    陈同知捏着鼻子,将那羊皮卷给接了过来,看了看上面的证据,不过是扫了两眼,面色陡然就变了。

    果然是读书人最奸诈!

    羊皮卷上竟然真的记录了燕郡各位官员以权谋私的证据,谁家中什么什么亲戚是靠走关系才考上举人的!

    就连他的家中也不例外,而且,他还不能否认,他确实开了方便之门给家中亲戚。

    虽然说他没有把题目给出去,可也在考场上疏通了下,让那些考官睁只眼闭只眼。

    陈同知抽了抽面皮。

    在他答应当街审案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不可能偏帮的。

    当时他还想,要怪就怪那些太过高调的人家,不懂得藏着掖着的好。

    谁能想到,就他家这样的情形,那杨书生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怪谁?怪自己太蠢!

    陈同知想反悔也没办法悔,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审问下去。

    见陈同知脸色大变,下面的书生顿时喊了起来,

    “大人,你一定要给杨三伸冤啊,刚才你可答应过……”

    “官府腐败无能,贪赃枉法,弄虚作假,不能饶恕!”

    “求大人伸冤!”

    书生们的喊声此起彼伏的!

    陈同知这会根本就顾不得什么,把东西扔给了萧元祐,“萧大人,这个案子是你接下的,还是你来审理吧!”

    陈同知哪怕知道自己家也在上面,可他不敢真的得罪整个燕郡的官员,就是穷人那还有两三门亲戚呢。

    谁知道这些官员有没有后台,据他所知,吴县尉就有一个表兄在江南道做学政呢!

    还有曹司马,他的一个女儿可是在王府做小妾。

    只听陈同知站了起来,“关于这个案子,本官转交给萧大人审理,尔等为同窗鸣冤之心,本官深有体会,但案子不是这么断的。”

    “官府做事都有规矩巡查的,大家就等着萧大人为你们的同窗平反吧。”

    这就是把事情甩给了萧元祐。

    众书生顿时不知该怎么反应,倒是陈同知干脆利落,从位置上起来,把位置让出来。

    终于,杨书生反应过来,立刻喊道,

    “诸位同窗,多谢大家为我发声,府衙当庭判决那是不可能的。”

    “这件事关系到很多人,既然陈大人不能判,那就请萧大人主持公道。”

    萧元祐垂眸看着手中陈同知塞过来的羊皮卷,眉头都没有皱,仔细的看了起来。

    这一看,才明白,为何明明事情已经过去三年,这位书生才跳出来告发。

    想来这三年,这位书生查到不少的东西。

    刚刚接人的黑衣侍卫带人过来后,虽然没到他跟前来,可他比的那个手势萧元祐看清楚了,就是说来的路上,他碰到了暗杀。

    看起来不是一拨人,而是好几拨碰到一起。

    幸好刚才早就有准备,面上看起来只有一个侍卫去接,其实暗地有好几个侍卫跟着。

    萧元祐勾了勾唇角,看向上头的内容。

    有几个官员只是小小的开了方便之门,陈同知同样如是,有一些,比如黄大人就不一样了。

    黄大人府上有一个宠爱的如夫人,这位如夫人面上的说法是燕郡下头一个小县的乡绅家姑娘。

    其实这位如夫人的母亲是乡绅从花楼里买回来的侍妾,但是她生父却不是乡绅老爷。

    因乡绅太太及其延误那位如夫人的生母,一次带着她出门烧香的时候把人赐给了一个戏班子的武生,所以如夫人的生父是个怜人。

    那位如夫人的生母给那武生生了两个孩子,后来因为过不得穷苦的日子,勾搭上了一个商人跑了。

    至于如夫人,自由就是在戏班子里长大的,生的美,嗓子也好,长大后就登台唱戏,有一次被黄大人看到了,就将她带回府,纳做了妾。

    并且,对这位如夫人是极为宠爱,甚至越过了黄夫人。

    这位如夫人有一个哥哥,他和戏班子里的一个旦角生了个孩子。

    如夫人的哥哥知道妹子在黄大人家过得好,就将孩子送到了如夫人身边,想让如夫人帮家里改换门庭。

    果然,如夫人说动了黄大人,让黄大人给她造了假身世,还让侄儿参加了科举。

    按照东元的律例,怜人的后代是不允许参加科举的。

    当然,如果如夫人的侄儿只是靠着假身份参加了科举,也许萧元祐还要敬重他一分。

    律法虽然规定怜人之后不能参加科举,可是萧元祐更加赞同有教无类,也欣赏那些凭着自己努力改变命运之刃。

    可是如夫人的侄儿明显不是这样的人。

    他能考上举人是因为有如夫人借着黄大人的钱还有势力,其实他本身就是认识几个字而已,考试的文章都是别人代笔的。

    好巧不巧的,代笔的人不是别人,就是如今告状的这位杨书生。

    这位杨书生家中贫穷,母子相依为命,母亲帮人缝补浆洗,供他读书,就盼着他金榜题名。

    而杨书生也不忍心母亲辛苦劳作,时常的帮人抄书得些铜板,缓解家中捉襟见肘的压力。

    在科举之前,有个人找上门来,让杨书生帮忙写一些文章,这些文章都是有命题的。

    并且给的银两不菲。

    这笔银子足够母子俩算计着用好多年,更重要的是,他的母亲不用去缝补浆洗,那操劳的手不用大冬天下水,全是冻疮。

    不过是几篇文章而已,对他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杨书生欣然接下了这差事,交了文章,拿了银钱,书生买了补品给母亲好好的补了补。

    很快,秋闱也就到了。

    杨书生那是信心满满啊,他苦读三年,对于自己中举把握很大,只要考官不刻意为难,他就能中。

    事实上,人算不如天算,有时候你再有实力,如果上天不给你机会,那你就没办法。

    杨书生进了考场,一拿到考卷,心头简直是大喜啊。

    这个考题竟然是他做过的!

    当时他虽然觉得有异,为何和前不久找上门买文章的人之题一样。

    可考场里每一刻都很宝贵,杨书生诧异归诧异,可还是被狂喜给冲昏了。

    他并没有和之前卖出去的文章做的一样,而是换了个视角,换了种写法。

    他自信满满,相信自己可以中。这样的运气不中就没天理了。

    但事实是,杨书生没中!

    他落榜了!

    他怎么也不敢相信,偏生这个时候家中母亲也出事了,不小心跌了一跤,他花光所有得来的银钱,母亲还是去了。

    接下来很长时间,杨书生都很颓丧,科举没中,母亲带着遗憾走了。

    直到他看到有一位同窗,拿着一篇文章来找他,问他这样的文风怎么这么像他的。

    他豁然发现,竟然是他卖出去的那篇文章,而这篇文章的主人如今已经中了举!

    马上就要参加春闱试!

    一问之下,才知道这位文章的主人乃是地方父母官黄大人的小舅子。

    他中的名次在中等的位置!

    杨书生心头愤懑!怪不得他觉得考题是熟悉的,却原来早就有人以权谋私!

    再联想到自己的落榜,还有母亲的离去,杨书生觉得自己不能颓丧下去。

    也许母亲的死那都是一个阴谋,用那样肮脏的银子给母亲治病哪里能治得好?

    杨书生心头一千一万个悔,可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

    他接受这个悔恨,却也不愿意那等子小人逍遥法外,于是杨书生走上了慢慢的暗访之路。

    这一路,他走的很艰难,其中身份也曝光了,差点被杀死,后来躲到舞狮队伍里去,这才躲过一截!

    想他一个文弱书生,硬是在舞狮队伍里练成了一个魁梧的汉子。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被他等到一个机会。

    此时杨书生还不知道黄大人因为一些原因已经被萧元祐给抓了起来。

    他目光炯炯的看着萧元祐,等待他开口说话。

    萧元祐看完手中的羊皮卷,

    “尔等身为学子,当熟知东元朝的律法条例,若有冤情,先过府衙,再寻三司,此为正道。”

    “今日你们如此贸然的在此静坐,乃是有胁迫之嫌疑。”

    听到这里,陈同知等莫名送了口气。

    看来萧元祐这是站在他们这边的,他就说么……

    只是,还没等陈同知等人的气完全松下去,提起来的心放归原位时,就听萧元祐继续接着下去,

    “然,念尔等是为同窗鸣冤,一片赤诚,今日这静坐,就不追究了……”

    陈同知等人楞了!这是什么鬼东西?

    萧元祐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过萧元祐还没有说完,

    “你们状告燕郡官府官府一案,本官已经知道,本官这里乃是最下一级的县衙,本官会审理这个案子。”

    “只是这位杨学子呈上来的东西本官还要一一核对,无法当场给你们做下回复。”

    “如此,三日之后,在和县县衙,本官会当着百姓之面,公开审理,各位学子如果有意旁听,也可前来。”

    “当然,如果各位有什么证据呈上来,本官审理的进度会更快一些。呈证据的诸位不用害怕受到人身威胁,本官今日会将这些侍卫以及和县县衙的差役派一个到诸位身边。有证据的尽可以转交……”

    “现在,你们就退下吧!”

    “今日这样的集会不可再次进行,否则本官不知你们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说完,就见萧一上前,笑吟吟地看着那些书生,

    “诸位,你们还不赶紧起来,等着我们来拖你们起来吗?”

    学子们不敢相信,安静了两息,突然爆发出喊声来。

    今日这些来集会的学子有好些都是落榜的,他们看过很多榜上有名学子的文章,都不如自己做的好,却中了。

    这让他们很不平,他们也不是什么都没做,可燕郡官官相护,他们没办法越级去告。

    就算告了,如果告不赢,毁的可不是一个人的前程,可能连累整个家族。

    是以大家都忍气吞声的,想着走关系的人不会年年都有吧?大不了等下一科就是了。

    他们年轻,耗得起!

    今日,这位萧大人不仅仅派人来保护他们,甚至不用他们出面,只要偷偷的把证据上交即可。

    在场这么多人,就算那些人想要报复,那也不知道是谁,是不是!

    这个方法真的很好,很好!

    各位学子喜笑颜开的回家去。

    在场的官员面色却不是很好了!

    陈同知是看了羊皮卷上的东西的。

    很快的,萧元祐收到很多的证据,其中有一份,很特别!

    上面写着当初他接触过的一位卖考题的人,这个人,是从京城来的,而且大有来头,他说自己是京城陆家的人!

    也就是襄阳大长公主府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