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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81,退亲吧
    辛夷笑意凝结在唇边,眼看着熟悉的,从小看到大,对她无比温柔,有求必应的老阿婆手腕翻动,白惨惨的匕首朝她袭来。

    匕首的白芒刺痛了她的双目,一同的还有老阿婆唇角那诡异笑容。

    “阿婆……”辛夷喃喃地叫着,脚仿佛钉牢在地上,挪动不开半步。

    她也仿佛失聪一般,对身后那惊骇的叫声失去任何的反应。

    她想不通,为何老阿婆一见面,就对她现匕首。

    明明她承认自己是那个守山门的老阿婆了,师父会叫她微微,只有老阿婆从她记事起就叫她‘小辛夷’。

    听说她不会走路的时候,无论去哪里都是老阿婆背着她,喂她吃饭,给她洗澡,换衫。

    就好像奶妈子一样,照顾她,侍候她。

    等她大了,她还会给她喂饭,一直到七岁,师父看不下去了,严厉的呵斥老阿婆不许如此宠爱她。

    老阿婆这才慢慢的让她独立。

    是以,她知道自己其实是真的辛家姑娘后,对于那十二年没能享受荣华并不觉得难过。

    因为,她有师父,有老阿婆啊。

    她们对她的照顾和爱护,不比任何一个家人少。

    她会那样轻易的和祖母亲昵,就是因为祖母的笑很像老阿婆的笑,让她心头暖呼呼的。

    现在,那个让她暖暖的,对她无微不至关怀着的老阿婆,对她现出匕首!

    辛夷不敢相信,她眼睁睁地看着老阿婆抽出匕首,朝她挥了过来。

    她想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

    从师父抛下她那一刻起,她的人生就朝不知的方向奔去。

    她那凝结在唇边的笑意又绽放开来,不管如何,老阿婆还活着,那就好,至于师父,如果她有命活着,总能找到。

    如果不能活着,那就去地府黄泉,九重天外去寻找,去等待。

    至于五哥……她叹息一声,五哥怎么办呐?

    辛夷的脚步微动,身子轻轻的一撇,躲过老阿婆手中挥舞过来的匕首,同时她的身子被一股大力一拉,随后被护在坚实温暖的怀抱里。

    萧元祐一手紧紧揽着辛夷的腰,一手朝袭击过来的老阿婆挥去,抵挡她的攻击。

    随着萧元祐的动作,被他抱在怀里的辛夷头发都没乱一点,可她还是心跳仿佛擂鼓般剧烈。

    再看萧元祐,好看的唇紧抿着,神色平静,心跳如常,除了他手上的动作狠厉。

    “我是微微啊。阿婆。”辛夷觉得自己很傻,明明都匕首相见了,却还是不相信对她疼爱有加的老阿婆会如此的对她。

    她的眼泪又落下来,心好疼!

    泪眼婆娑间,她见到寒芒一闪,又朝这边挥过来,眼一闭头一昏,用力的推开萧元祐,挡在他的前头迎向那把匕首。

    “微微……”萧元祐本是专心迎敌,猝不及防之下,被怀里的人儿大力的推了一把,自然无法应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匕首朝她脖颈过去。

    惊惧之下,他侧身过去抓辛夷的手,正碰着辛夷手臂时,那匕首也停住了,然后干脆利落的收了回去,回鞘,入袖。

    辛夷闭着眼眸,半响都没感受到痛意,慢慢睁开眼,就看到老阿婆正和蔼地看着自己,好似刚刚的打斗是她的幻觉般。

    她试探地叫了一句,“阿婆……”

    阿婆如旧时一般,“哎”了声,然后双手朝辛夷展开。

    辛夷迟疑了片刻,提起裙摆,如同从前千百次那般朝她奔了过去。

    她身后的萧元祐并未阻止,眼眸微眯,辛夷这个动作太熟悉了,她也曾这样的朝自己奔来,乳燕投林一般。

    如此一想,萧大人的心头有些一哽,小未婚妻如此,总不会是因为他和这个老阿婆一样吧……

    那边辛夷奔过去,投入到老阿婆的怀里,被她抱住后,顿时哭了起来,哭的都打嗝了,一边哭一边嚎。

    比刚才老阿婆没出现时还要哭的厉害,仿佛要把这几年被丢回辛家的委屈,压抑的痛苦全都哭出来。

    老阿婆爱怜的拍着她的后背,又抚了抚她的脑袋,嘴里道,

    “别哭了,别哭了,阿婆在这里呢,再哭眼睛都肿啦。”

    辛夷立刻抬起头,泪眼朦胧,委屈极了,“那你不许再跑。”

    “不跑。”老阿婆顿了一下,“说的阿婆好像跑过似的。”

    辛夷不干了,哭的都快咆哮了,“怎么没跑?前些日子,你就跑了,你跑的比兔子都快!一眨眼就不见人了。”

    “一把年纪的人了,都不怕闪了自己。”

    即是控诉,又是关心。

    老阿婆脸有些僵硬,好像真的,那次她正在追一个人,压根就没注意到辛夷。

    这几年里,她其实一直都知道辛夷在哪里,也曾偷偷的暗中看过。

    那个时候,她只想如同主子说的那样,不让她知道任何不好的事,让她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在辛家生活,嫁人生子。

    她点了点辛夷的额头,推开她看了看,笑道,“是是是,阿婆错了,你的小嗓门也该收收了,阿婆年纪是大,可还没聋呐。”

    “把眼泪擦擦,和个小花猫似的。你可是大姑娘了。”

    辛夷不好意思的抬起脸儿,正要抓起袖子就往脸上擦,边上递过来一方雪白的帕子。

    她循着望过去,是萧元祐。

    她眨巴眨巴眼睛,眼角的泪珠掉落,讷讷,“五哥……”

    怎么办?她刚刚好像太高兴,把五哥给忘记了!

    萧元祐执着手帕,轻轻的,温柔的将她花猫一般的脸给擦干净,随手将帕子放入怀里,看了辛夷一眼,目光旋即转到阿婆身上。

    一脸清爽的辛夷,这才记起刚刚阿婆和五哥有过一场恶战呢。

    “阿婆,这是五哥,是我的未婚夫呢。五哥,这是阿婆,是从小照顾我的人。”她拉着萧元祐宽大的袖袍晃了晃,有些心虚又有些骄傲的介绍。

    萧元祐恭恭敬敬的施礼,跟着唤了一声,“晚辈萧元祐,见过阿婆。”

    虽然萧元祐这会有很多的疑问想要弄清楚,不过,辛夷的长辈就是他的长辈,不论刚刚的那一场战斗时试探也好,还是真有深意也好,他都不会让辛夷难看。

    老阿婆戏谑的看了眼辛夷,摆摆手,“无量寿佛,贫道不沾尘世,不需多礼。”

    萧元祐看辛夷眼睛都肿了,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以示安慰。

    “五哥。”辛夷抓着他的手臂。

    老阿婆眯着眼睛看了几眼萧元祐,“小伙子身手不错。”

    萧元祐不动神色地将老阿婆身上的一些细节纳入眼中,一身青衣,一丝不苟绾在脑后的发髻,鞋面上不染任何的风尘,笑的一脸和蔼,宛如一个富家老嬷嬷一般。

    这张脸,和国师身边的青婆婆一模一样,两人浑身的气息却有着天壤之别。

    那位青婆婆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淡漠凉薄的气息。

    听说这两三年国师身边的大小事务都由一位青婆婆打理,除了给别人测卦算字,其他的符类均是这位青婆婆出手。

    如果老阿婆真的是国师身边的青婆婆……

    “此地多有不便。”萧元祐看向阿婆,“阿婆,微微一心惦记着师门,阿婆若是无事,不如先在醉春阁落脚?也好让微微多与阿婆叙话。”

    他看了看未婚妻红肿的眼,温柔地,“你先带阿婆过去吧,我稍晚一些到。”

    辛夷毫不犹豫的点头,“阿婆,咱们先走吧。”

    老阿婆心头感叹两声,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啊,这一幅任事随着未婚郎婿安排的小模样,啧啧……

    要是让主子看到……老阿婆眸光黯了黯。

    萧元祐带着两人出了巷子,上了马车,点了一名黑衣侍卫陪着一同回去,

    “你跟在七姑娘身边,不要脱了你的视线。告诉掌柜的,把阿婆安排在甲三。”他沉声吩咐。

    黑衣侍卫听到甲三,有些惊讶,不过并未询问,神情变得冷肃,领命后伴在马车一起往醉春阁而去。

    萧元祐站在街边看着马车消失在视线里,转而去了正阳街上的那栋辛夷曾来过的宅子。

    “大人!”里头的下人见到萧元祐,迎了上来,这栋宅子萧元祐鲜少过来,但是洒扫每日不停。

    里头侍候的人也都是精挑细选的。

    萧元祐容色冷淡,绕过下仆径直去了书房。

    一名黑衣侍卫早就等在门口,“大人……”

    萧元祐进了书房,坐在椅子上,那名黑衣侍卫也跟着进了屋子,

    “明明下令,让你们好好的监视着国师身边的那位青婆婆,为何还会让人走脱了?”

    黑衣侍卫连忙跪了下去,

    “属下等确实一直监视着青婆婆,她的作息时间一直很规律,几乎只在朝天观呆着,国师出门也并不带她。”

    这样一来,监视的人时间久了,就开始懈怠,无知无觉的让青婆婆脱离了控制。

    萧元祐面色沉寂,他到目前为止还没弄清楚青婆婆到底是不是辛夷师门的守山门老阿婆。

    幸而今日那个老阿婆现出匕首是为了试探他,要真是对辛夷有恶意,他想救都难。

    “你将今日那位青婆婆在监视范围内的行踪说与我听。”萧元祐同时想到的还有冷芙蓉描述的青衣人。

    身形这些相同,面容不同,声音他没听到过,按照冷芙蓉所描述的,有些沙哑。

    老阿婆的声音也是有些沙哑,那么,她的沙哑和冷芙蓉见过的那个青衣人是相同的吗?

    可按照属下的禀报,青衣人出现的时间是在手下人的监视范围内的。

    萧元祐手指曲起在桌上轻轻的敲击着,微微的师门……他好像陷入到一团乱麻里。

    ……

    醉春阁里,苦瓜脸掌柜得了黑衣侍卫转述的话,将辛夷和老阿婆带到甲三,上了茶点就退了出去。

    辛夷坐在老阿婆的身边,扯着她的袖子就没放开过。

    不管她在外如何的怒怼那些挑衅的人,可在老阿婆或者萧元祐面前,都仿佛懵懂无知的孩童一般。

    她看着老阿婆满是皱纹的脸,觉得那每一道皱纹都是那样的美丽,虽然还是没有师父的消息,不过,她的心情大好。

    这些年,她慢慢融入到辛家,更是有爹有娘有祖母姐弟疼爱的孩子,出生高贵,锦衣华服,更有一个全世界最好的未婚夫,比从前在山林里的日子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只是,在辛夷的梦里,她向往的始终是那一片山林,还有那坚实的小木屋,以及师父偶尔的训斥声。

    不论她在红尘里,在辛家如何的努力,她始终不踏实。

    有时辛夷都觉得自己有些矫情。

    现在,老阿婆在跟前,她的心一下就安稳踏实了。

    老阿婆目光在屋子里扫了一圈,停在角落的一处花盆上,有些混沌的眸子精光一闪,再转头看辛夷时,又是那个和蔼慈祥的老阿婆,

    “在辛家过的还习惯吧?”

    “嗯,就是想你和师父。”说道师父,辛夷平复下来的心又涌上悲伤,眼眶含泪,

    “阿婆,你还没和我说师父的事呢。”

    老阿婆抿唇不语。

    辛夷是在梦里被送回辛家的,这几年她无数次回想当时梦里的情形,总觉得有些不对。

    老阿婆摸了摸她的头,起身把她弄乱的发髻打散,重新梳好,“主子让你回辛家,是为了让你好好过日子,你过的好了,主子在哪里都会高兴,小孩子家家,不要管东管西的。”

    辛夷控诉,“你刚刚让我别哭的时候,你还说我是大姑娘了呢。”

    老阿婆,“……”

    看来小辛夷真的是长大了呢。

    她板起脸来,“你和萧五郎定亲,难道不是想和他好好过日子么?大姑娘了也不许管东管西的。都说了,你过的好,主子才会高兴,你想违抗你师父的命令是吧。”

    老阿婆见辛夷的嘴扁了,满心的纠结和心疼,差点忍不住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她。

    只是辛家这几年把她保护的这样好,又何必将她拉入到泥沼里呢?

    就按照主子吩咐的那样,让她好好的终老一生,至于那些仇恨,有她这个老婆子呢。

    老阿婆从小照顾辛夷,疼道心坎里的那种,鲜少见她发火,偶然见了,辛夷愣了一下。

    不过,她知道老阿婆就是纸老虎,丝毫不像师父,不动声色间就能把人掀掉一层皮。

    “阿婆,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查到什么了?还有师门,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到如今都不知道师门在何处,世上根本就没有一个叫青丘的地方。”

    “青丘不过是上古仙人们聚居之地,为何师父什么都不说,瞒着我。”

    “祖母说师父是因为受伤才不能照顾我,那是谁伤了师父?你告诉我,我要给师父报仇。”

    辛夷梗着脖子,倔强的看着老阿婆,大有她不说实情就不罢休的姿态。

    老阿婆现在一门心思劝她忘记仇恨,好好过日子,思量半响,

    “你想知道什么?就是因为你,你师父才会受伤,你报仇?你拿什么报仇?你除了会看话本,你还会什么?”

    “玄黄八卦,测字法事,你哪一样懂?就你这样的,你还想大道长生?等你报仇,仇人都羽化登仙了。”

    “让你在辛家好好过日子,就好好过日子,你连你师父的命令都要违抗吗?你是想让她死不瞑目吗?”

    “还有,你要报仇,那样会连累到辛家,连累到你的五哥,你还要报仇吗?”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就甭跟着瞎掺和了。”

    老阿婆将被辛夷抓在手中的袖子抽出,一甩,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这一刻,她周身的气息冷肃淡漠,仿佛换了个人一般。

    辛夷脑子里嗡嗡作响,心头绞痛!

    那么好的五哥,她舍不得放手,更加舍不得连累他!

    还有辛家……祖母,小弟,还有五姐……这些人她一个都不想连累。

    “那我就离开辛家,不做辛家人就是,五哥……五哥……和他退婚,这样总不会连累他们吧。”

    这句话,辛夷几乎是用悲愤的声音吼出来的,说完之后,她浑身脱离的瘫软在那里,额间冷汗淋漓,心仿佛被利刃绞过一般。

    好痛!

    门外,黑衣侍卫和苦瓜脸掌柜一直守着,他们站的位置能看到屋内的情形,但听不到里头交谈的声音。

    只是辛夷的这一声吼太过尖锐,传入到两人的耳朵里,仿佛悍雷一般,炸的他们七荤八素的。

    什么……退婚?

    哎哟喂,七姑娘,别逗了!

    大人好不容易看上个姑娘,好不容易定亲,退婚?

    万万不行啊!

    苦瓜脸掌柜想着看小主人都不知道想了多少年了。

    他从前也是十里八村的美男子呀,为何如今变成苦瓜脸,那都是愁的!

    苦瓜脸掌柜恨不能冲到甲三房去把自家大人的优点数一遍,好以此来打消辛夷这荒唐的念头。

    黑衣侍卫心头叫苦不迭,大人怎个还不来哟,这已经煮到手的媳妇儿都要飞了,你还在外头浪个啥!

    黑衣侍卫好像不够了解自己家的大人,或者说,了解的那都是片面的。

    萧元祐在正阳大街的小宅院里听了属下的禀报后,理了理关于辛夷师门的线索,就匆匆的离开了。

    他匆匆的去了醉春阁,也没从正门进,而是从后门翻墙进的,因为他发现自己仿佛干了件蠢事。

    为了快点到甲三,干脆就翻墙了。

    他的听力极佳,刚刚到隔壁的屋子,就听到边上有人隐隐约约的道,

    “你师父如今下落不明,连我都没办法找到她,你何必把自己也搭进去呢?”

    是那位老阿婆的声音。

    如此还不够,只听老阿婆又发狠的继续说道,

    “你师父舍命把你送回辛家,你能活着已经是元始天尊开眼,你若是就此把命搭了,将来你的师父知道了,不是让她疼死吗?”

    “好,你要知道是不是,我告诉你,让你师父受伤的是当今陛下,你想报仇,你如何去报仇?”

    “你五哥是他的养子,你让他如何面对?你以为退婚是那么容易退的吗?”

    萧元祐皱眉,出了隔间的门,不顾黑衣侍卫和苦瓜脸掌柜惊愕的目光,抬手扣门,“微微……”

    里头辛夷用袖子抹了抹脸,“五哥,你进来吧。”

    萧元祐推门进屋,给窗边面色黑沉的老阿婆行礼。

    老阿婆见萧元祐过来,趁机道,

    “小辛夷,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你师父既入了道门,就不能只轮生死,如今你身在红尘,已经不能用这些来约束你了。”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小辛夷,记得你师父的话,好好的在辛家过日子,不要胡思乱想。”

    “萧家小子,微微以后就托付给你了,你的那些人,不太中用,还是撤了的好。”

    这就是明白的告诉萧元祐,她知道有人在监视她,更是警告。

    同时,更是变相的承认了她不仅仅是辛夷师门里那个守山门的老阿婆,同时也是国师身边,朝天观里的那个青婆婆!

    萧元祐面不改色,淡淡地道,“晚辈也觉得确实不中用。希望下次见到婆婆能够给于赐教。”

    青婆婆微微颔首,“好说,赐教不敢当,你是微微的夫婿,那就是一家人,大家切磋就是了。”

    说完,青婆婆握了握辛夷的手,放低声音,爱怜地道,

    “微微,你记得婆婆说的,不要胡思乱想,等过些日子,婆婆再去辛家看你。”

    辛夷正沮丧着,她被青婆婆说的化给震惊了,如果仇人是皇帝老爷,那她该怎么办?

    这不仅仅是和辛家脱离关系,和五哥退亲就能简单解决的。

    而且,她要如何的告诉五哥,他的养父和自己是仇人?

    辛夷看着青婆婆直接从窗边跳了下去,一点都不奇怪,师父曾经说过,青婆婆天下无敌手。

    萧元祐见辛夷恹恹的,摸摸她的头,

    “我先送你回家。”

    辛夷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点头,被萧元祐牵着往外走。

    外面天色还没暗下来,还未过元宵,在年的气氛里,街上的行人不少。

    辛夷坐在马背上,萧元祐在前头牵着缰绳,仿佛散步一般慢慢前行。

    两人都未开口,耳边有马蹄声,行人的说话声,小贩的叫卖声。

    经过刘好手的店铺时,如果是往常,辛夷大概要下马进去吃点东西,糯米糍粑肯定是少不了的。

    今日,她只是耷拉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久许久许久过后。

    “五哥。”

    “嗯。”

    “五哥”

    “嗯。”

    “萧五郎公子……”

    “嗯。”

    辛夷撇过头去,看着远处长街的尽头,眼眶微湿,“五哥,我们……退亲吧……”

    辛夷觉得自己真的是脑壳坏了,明明那样的不舍,心头那样的痛,可还是一刀砍了下去。

    她从最开始接近萧元祐,因为他长得好看,后来则是因为他会破案,能帮她找师父,找回师门的路。

    再后来……

    辛夷不敢眨眼睛,她怕会有东西掉落下来。

    她以为自己不过是因为不愿意他被其他姑娘糟蹋了,这才想要守护他。

    如今却发现,根本不是的,她丝毫不愿意连累他,不想他去做任何的选择,不想他有任何的为难。

    她内心的煎熬,无法言说。

    在老阿婆没说出真相之时,她能够一心的依恋着他,坦然的。

    只是,到了如今,她……

    萧元祐一言不发的牵着马儿在前头走着。

    辛夷说‘退亲’的时候,他脚步未曾停滞片刻,只是挺直的背脊慢慢的塌了下去。

    他曾说辛夷伤心的时候好像被抛弃的小狗崽,而他,这个时候就仿佛被群狼抛弃的孤狼。

    他一直挣扎奔波,为了活下去,他倔强的立在人前,这会,他终于露出狼狈疲惫的一面。

    哦,原来,他也会心痛的啊。

    路,漫漫长,马儿慢慢行,却依然走到尽头,快要到辛府门前。

    萧元祐停下脚步,他看向有些黑的夜空。

    他在定亲前,曾经说过如果辛夷觉得不合适,他们可以退亲的,只要辛夷开口,他绝对遵行。

    君子一诺轻生死。

    只是,“微微,我想我要食言了。”

    萧元祐如是说道。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经历,让他很是洒脱,没什么是他放不下的。

    就好像他十五岁那年定的亲事一样,女家不过是一个眼神,他就决定放弃了。

    可今日,此时此刻,他方知道,因为情不至深,才会那般的洒脱。

    他做不到放手啊!

    他如何会放手呢?

    “微微,从前的那些空白,仿佛就是在等你出现呢。”萧元祐轻轻说了句,尔后抬头,笑着望向辛夷,

    “从一开始我就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如果你是因为不想连累我才要放手,大可不必!

    你可知你祖父为何会同意当初陛下的提亲吗?“

    “因为我是萧元祐啊,无所畏惧的萧元祐。”

    “如果这世间,还有一个人可以被你依靠,愿意成为你的依靠,那个人,是我!唯有我,只是我!”

    辛夷坐在马上,可她也只是比萧元祐高一点,天色未全暗,路边的人家已经点起了灯笼。

    她能明明白白的看清楚马前之人的神情。

    她从认识萧五郎开始,见识过他很多情绪,最多的,大概就是风轻云淡,润物细无声,他虽面无表情,看起来很吓人,可是对谁都是一张脸。

    现在,她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如此明显,激烈的情绪。

    “微微,你看着我。”萧元祐黑沉沉的目光锁在辛夷的脸上,“告诉我,你的心里话。”

    辛夷抿唇。

    “你不喜欢与我在一起吗?”他问。

    辛夷摇头。

    “觉得我不值得信任?”

    辛夷摇头,如果五哥都不值得信任,那这个世上,又有几人值得她信任呢?

    萧元祐黑沉的眸子闪现一丝亮光,继续,“那我问你,微微,我们的处境缓一缓,现在,是五哥需要你的帮助,你会不要我吗?”

    辛夷抿唇,摇头。

    “微微,所谓夫妻,生同衾,死同穴,有什么事情是不能一起面对的呢?”萧元祐继续声如春水,想要包围辛夷。

    “可话本里常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萧元祐,“……”

    好,真是好话本!

    看他不把街面上卖话本的店给抄了!

    他咬牙切齿地道,

    “那肯定是那个写话本的人是因为媳妇和别人跑了才这样写的。”

    辛夷,“不是的,那个写话本的人是女的。”

    哦,请问怼天怼地,以理服人的小姐姐,你是三岁小孩,杠精吗?

    萧元祐磨牙,“那就是他的丈夫和人跑了。所以才这样写。”

    很好,写话本的不仅仅有男的,原来还有女的,正好一锅端。

    治标不治本怎么行?总要从根上治理才是。

    正在写话本的著作者,正在准备发行话本的店家,正在沾沾自喜,丝毫不知黎明后,将会迎来暴风雨。

    这会两人之间悲伤的气氛因为这个话题有所缓解,萧元祐松一口气。

    只要辛夷不再执着那个问题,一切都好说。

    萧元祐看着马背上犹如一只幼猫般细腻柔弱的姑娘,心头叹了口气。

    他想着,打么,是不能打的,若是打上一顿,能让她改变想法,那他真是天下最会讲道理的人了。

    可他也知道他没办法和女孩动口舌,他难道没见过女孩犀利的言辞吗?

    两人真要争辩起来,到底谁说服谁还不一定呢。

    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难道要用‘吓’的么?这一套,刚刚青婆婆已经用过了,一点用都没有。

    英明神武,名动天下,响彻边境的萧元祐大人,这会真是有些束手无策了。

    辛夷坐在马上,后知后觉的,“五哥,你这么厉害也需要人帮忙吗?”

    这是在回答他前面那个问题。

    萧元祐原本有些郁郁的心情,顿时稍感安慰,女孩如此问,那就是把他想得有些无所不能了。

    他都不知该高兴还是伤心。

    他点头,柔声道,“自然。”

    他翻身上马,将她揽入怀里,“五哥有很多需要微微帮忙的,所以,你不能不要我的,除了你,没有人可以帮我。”

    “可是,我觉得我除了嘴皮子厉害,别的只会拖后腿。”那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又朝辛夷袭来。

    “胡说,微微很聪明。”束手无策的萧元祐大人忽然觉得自己找到了方法。

    总的来说,因为前面十二年在师门被师父和老阿婆护着,后来回了辛家,又有老夫人护着。

    辛夷看起来小大人一般,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会说,又不服输,其实,不过还是个孩子。

    所以,对孩子,得注意方式,不打不骂,那就循循善诱咯。

    萧大人深深觉得,媳妇还在岳家没娶进门,可他已经有了当爹的心。

    不过,只要微微不离开他,耐心么,萧大人多得是呀。

    ……

    辛夷进了府门,心情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她虽没想通,却不如先前那样悲伤。

    走在去老夫人的院子路上,她碰到了辛芷,看起来辛芷也刚从老夫人的院子里出来。

    因为赵氏的事情,辛芷周身气质沉静了很多,听说这些日子,她一直都在院子里念经。

    见到辛夷,辛芷停下脚步,笑了笑,并未说话。

    “祖母已经歇下了,要不妹妹还是不要去打扰了吧。”辛芷如是说道。

    辛夷弯了弯嘴角,“谢谢六姐提醒,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去祖母的院子,就不打扰六姐了。”

    不得不说,辛夷也只在亲近的人面前迷糊,懵懂,一旦面对其他的人,就仿佛刺猬一般,竖起浑身的刺。

    辛芷耸耸肩,无所谓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辛夷点头,转身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辛芷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垂下眼眸,母亲死了,她知道这事怪不得辛夷,可死的是她的亲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