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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第二百五十五章 问答
    宋阁老细细品尝了一口酒,方舒畅的呼出一口气,道:“老夫已有多年,不曾这样安心享用过,心中藏着鬼,肩上担着责,日日不安,不想今日方得解脱,顾舍人,老夫还得谢你一谢。”

    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自己伸手执壶又倒了一盏,却不再饮,只嗅着酒香,缓缓道:“一问换一答,顾舍人倒是半点不吃亏,也罢,老夫就剩下这点念想,若不能明白,死也是个糊涂鬼。顾舍人,你可知道,两楚本是一家?”

    顾凤寻点了点头,天下谁人不知,两楚原本确是一家,不是大楚皇朝兄弟阋墙,又哪里来的五分天下。

    “老夫虽大半生都在西楚,却是地道的楚人。”宋阁老长叹一声,“两楚合流,最初提出来的人,就是老夫的父亲,那时老夫方年少,和先父一起来到西楚,隐姓埋名,改换门庭,入仕西楚,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促成两楚合流,可惜,大业未成,先父便惨死于‘西京二月红’一案中。”

    说到这里,宋阁老惨然一笑,又道:“收越归楚的构想,亦是先父提出来,却不想最后完成它的,不是老夫,竟然是顾舍人你。”

    顾凤寻听到这里,当真是十分惊讶,目中透出几分敬色,道:“先老大人高才,顾某敬服。”顿一顿,又有些不解,“从先老大人的行事来看,应是主张和平一统的吧?”

    无论是收越归楚,还是两楚合流,都看得出,提出这个构想的人,绝对是不想动用战争手段武力一统的。这样的人,心怀苍生,胸有韬略,顾凤寻自愧不如,便更不明白,宋阁老既然身为其子,为什么反而做了不光彩的内鬼,莫非,又与“西京二月红”一案有关?

    宋阁老冷笑了一声,道:“先父仁慈,不忍见两楚之间生灵涂炭,所以一生倾力于促成两楚合流,但庆帝却多疑,早不满先父之所为,‘西京二月红’一案爆发时,庆帝一病不起,弥留之际,暗下密旨将先父以及支持先父理念的一众臣子处死,老夫侥幸逃过一劫,此仇,焉能不报。”

    庆帝,就是凌寒的祖父。

    当年“西京二月红”一案牵连甚广,不止西楚皇室死得七七八八,被殃及池鱼的更不知道有多少,只说庆帝临终之前,就因此案而亲自下旨株连了近万人,更不用说其他因为各自原因而被牵连进来冤死鬼,只多不少。得亏后来成皇帝继位后,一直休养生息,着力安抚西楚上下,这才让西楚渐渐恢复了元气。

    顾凤寻就曾经推测过,当年提出收越归楚构想的人,可能就被牵连进“西京二月红”一案,否则,收越归楚的计划不会因后继无人而迟迟未能实现,没想到这个推测竟然在宋阁老这里得到了证实。

    虽然宋阁老并没有说得太过详细,但顾凤寻是什么人,简单的几句话就已经看出问题所在,庆帝本身就是个多疑的帝王,性情显然也不像成皇帝那样仁和温厚,宋阁老之父却是大仁大爱之人,这样一对君臣之间明显理念对撞,因为两楚合流对谁都有利,唯独对皇室不利,哪个皇帝能容忍这样的臣子,估计庆帝早就想一脚踢走宋阁老之父了,只是没逮着机会罢了。

    后来“西京二月红”一案爆发,庆帝大受打击,临死之前,恐自己死后新帝钳制不了宋阁老之父,整个西楚都会被卖给楚国,干脆,死前疯狂了一把,把宋阁老之父连同其一派的势力连根拔了,谁知当时情况太过混乱,却逃出了宋阁老。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更过分的是,庆帝不仅杀人,还毁掉了其父一生的理念抱负,宋阁老痛怒之下,彻底投靠了楚国,更不用说他本来就是楚人。

    明白了当年掩盖在混乱之下的部分真相,顾凤寻感慨的长叹了一声,道:“可惜了……这么说,当年那一案,与阁老却是无关了?”

    宋阁老不悦的哼了一声,道:“老夫虽然行了鬼祟之事,但却不曾狠辣至此,当年之事,老夫也有过追查,却是迷雾重重,与之相关的人,死得一个不剩,如今恐怕除了楚皇自己,当世无人能知真相。”

    “那么阁老与永宁公主之间……”顾凤寻探究道。

    宋阁老哈哈一笑,道:“顾舍人,老夫该答的已答,现在轮到你了。”

    顾凤寻抚额,果然,宋阁老已答了他为何会成为楚国的内鬼,再多一句却是不肯说了,一问换一答,现在,轮到了自己。

    “阁老执意要一个答案,便是不信顾某的身份了。”

    宋阁老轻哼一声,道:“你的身份来历,老夫自然早已经查得明明白白,但老夫就是不信。”

    能把他坑到死路上的人,只是一个寻常乡绅之子,鬼才信。

    “那我要是说我是秦司空的弟子,阁老信吗?”顾凤寻试探道。

    宋阁老捋了捋胡子,道:“你若说你就是秦司空,老夫便信。”

    自古英雄出少年,但少年也是要历练的,一个从来没有出仕过的人,就算是秦司空的弟子,也绝对不可能不声不响的把宋阁老算计到这等地步。

    “阁老都猜到了,那么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顾凤寻弯起了眉眼,笑得无害。

    什么?宋阁老瞪起眼,几乎捋断了胡子,待要再问个清楚,腹中却蓦然一痛,随即喉咙一甜,一口血猛的喷了出来。

    “你……你……真的是……”

    酒中的毒发作得慢,见效却极快,只在这片刻间,宋阁老眼前已是一片模糊,但他还是要拼力挤出最后一问。

    “一问换一答,阁老大人,您慢走,顾某不远送。”

    顾凤寻的声音遥远得仿佛自天外飘来,宋阁老的耳朵里一片嗡鸣,已是听都听不清了,直到断气的那一瞬,他都不知道,顾凤寻最后有没有答他。

    其实答不答也不要紧,因为他心中已是信了,只有秦司空,才有这转手间翻云覆雨的本事。只有死在秦司空的手下,他才不冤。

    原来人死了还能活,那他是不是也能……

    宋阁老下葬后的次日,苏如由被抬进了西京城,浑身染血,昏迷不醒。凌寒急召太医为他诊治,只落得气血衰竭、油尽灯枯八个字。

    到第三日上,他有了短暂的苏醒,留下一句“臣未负圣命,老关口……千鳞卫全歼……”,便再没醒过来。

    凌寒下旨厚葬,出殡的那一日,老仆出现在含光殿内,令顾凤寻有些意外,又不是那么意外。

    “万指挥使,请坐。”

    苏如由死得太突然,西镇抚司群龙无首,凌寒干脆让老仆出山暂时执掌西镇抚司。

    老仆没有坐,这些年,他早就习惯了隐于暗中。

    顾凤寻也不勉强,推开窗望了一眼外面阴沉沉的天空,老仆此时的脸色,便也和这天空一样的阴沉,虽然未置一词,但他却知道老仆是为何而来。

    “今日苏指挥使出殡,顾某本该相送一程,只是想来苏指挥使并不想见到我……”

    如果不是他把苏如由激得太狠,苏如由也许不会这么拼命。虽然他不欣赏苏如由不合时宜的自我坚持,但必须承认,这一次,苏如由干得漂亮。

    一片沉默,很久之后,老仆的声音才从阴影中传出。

    “顾舍人还需要西镇抚司做什么?”

    顾凤寻垂眸一笑,道:“整合西镇抚司和梅花卫,去芜存精,万指挥使应该看过我的手稿,照着上面的构想做就行,至于细节方面,万指挥使经验老道,不必我再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