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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五百五十章 理学,裂开了!
    儒家在中原王朝成为显学已有千年,随着时间推移,的确出现了很多不合时宜难以跟上时代发展的弊处。

    但有一点是谁都无法否认的,儒家学说在培养人性道德这一方面,功莫大焉。

    忠孝仁义礼智信,特别是侍君以忠这点,在那些倔强而又认死理的老孺心中,那是超越自己生命之重的信念。

    “很难想象,前一刻还在宫门前扬言要撞死在九龙壁上死谏,后一刻就号啕大哭,说自己逼迫君王非人臣之道,要以死谢罪……”

    贾琮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孟罗义与几名友人,外加十余名大汉将军,硬是差点拉不住要撞死在宫门前以死谢罪的老孺。

    仅仅因为孟罗义鹦鹉学舌将贾琮的那番言论讲了一遍,老孺们人都傻了,脸色是一阵红一阵白,紧接着就号啕大哭,费力的站起来就要去撞墙。

    孟罗义他们是拉都拉不住,眼看就要真出现以死谢罪的事了,贾琮不得不跑了过去。

    人未至声先到了,正当老孺们高呼万死难赎己罪,挣扎着要撞死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厉喝:“你们哪里是在赎罪,本侯看来,你们这是非要逼得陛下下罪己诏不成?”

    这声厉喝,如暴雷一般,喝止了所有人的举动。

    “侯爷……”

    孟罗义立马觉得心中轻松了许多,虽说依旧死死抱着一位老孺的腰往回拉。

    很快,跟随贾琮而来的大汉将军就挡在了老孺与墙壁的中间,算是暂时控制了局势。

    贾琮这一回可没有留什么情面,直接像是训孙子一样,开口骂道:“你们也都是宿儒老臣,年龄最小的也是过了花甲之年,难道就不能好好想想,伱们撞死在宫里,百姓会如何想?”

    只一问,老孺们好不容易停止的哭嚎声又起来了。

    都是熟读经史之人,哪个是傻的?

    今日若是真闹出宫墙溅血之事,皇帝逼死宿儒老臣的罪名,把整条黄河的水引过来,都没办法洗清了。

    解释?那也得有人信才行。

    前有抬棺进谏,后有以死谢罪……

    “陛下啊,老臣万死难赎己罪啊!”

    “老臣错了,老臣错了啊!”

    “活了一辈子,还没个孩子看得通透,老夫不如死了算了!”

    这回是想死都不敢死了,这些认死理的老孺们,此时是进退两难,一个个双眼无神,或是瘫坐在地继续嚎啕大哭,或是呆立原地,脸色煞白的浑身发抖。

    “侯爷,你看王大儒,下官怎么觉得有中风之像。”

    那位浑身发抖的王大儒,死死咬着嘴唇,眼神空洞,贾琮忙去让人喊御医过来。

    这会别说死人,就是中风都会令宫外之人遐想连篇,编出无数不利宫中的流言蜚语。

    好在御医来的很快,王大儒不是中风,而是气的。

    被他自己气的,自己生自己的闷气,无法释怀的闷气。

    “老夫是被人给耍了……”

    王大儒不但是盛名在外的大儒,他更是前礼部堂官,身上还有太子少傅的虚衔。

    理学出身的清流宿儒,这会已经反应过来了。

    他一把扯住贾琮的手臂,气的直哆嗦。

    “永丰侯,让我死,让我死,老夫无颜再见江东父老了!”

    贾琮也被气笑了,还想着死?

    没脸的事都干出来了,抬棺进谏闹出的风波对朝廷还有皇帝的影响那么大,现在想一死了之?

    晚了!

    他挣脱了王大儒的手,嗤笑一声:“我说王儒,你死了,自己可以心安理得没了愧疚,那你们往陛下身上泼的脏水,谁去洗干净?”

    “老夫没有,老夫一片忠心天地可鉴……”

    “宫墙挡住了,外面的人看不到你的忠心,只看到了宿儒老臣要以死进谏,骂醒昏君!”

    昏君二字出口,龙首宫宫门前刹那间落针可闻,连鸟雀都不敢出声了。

    贾琮的话就像是一柄柄利剑,撕裂了宿儒老臣最后的遮羞布。

    是了,他们心安理得的死了,他们造成的影响,谁去处理?

    “永丰侯说得对,这都是我等造成的,合该我等去处理……”

    有一人开了口,其余人也就重拾了信念。

    王大儒更是费力的从地上爬起,招呼老友们要出宫。

    这时却听孟罗义幽幽说道:“光解释是无用的,百姓们已经先入为主,他们会认为诸位老大人是受人胁迫,不得不这么说。”

    啊?

    众人顿时停下脚步,一个个不敢置信的看向孟罗义。

    “说句难听话,诸位老大人虽都是盛名在外,但这风波闹了好些天了,外面的流言估计都传到南直隶去了,光嘴上说说解释解释,谁会信?永丰侯有句话说得好,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咱们不拿出实际证据来,真没多少人会信。”

    孟罗义一摊手,长叹一声后便默不作声。

    贾琮只是点了点头,抬头四十五度望天,作悲天悯人状。

    老孺们彻底傻了,没想到他们率性而为的举动,自认为维护天道公义的正义之举,竟然成了一个死局。

    “这……这可怎么办?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啊!”

    “死又不能死,老夫真是千古罪人!”

    眼见这群老头是又钻进了牛角尖,贾琮对他们认死理的认知加深了一层认识。

    好家伙,孟罗义都点了好几次了,他们怎么就不知道变通变通?

    咳咳……

    贾琮不得不轻咳一声,说道:“王大儒方才不是说,你是被人耍了吗?那就把那个人揪出来,将所有的事摊开摆在明面上,将所有的阴谋都放在阳光下……”

    ……

    千万不要小看了这些宿儒老臣的影响力,也不要小看他们家族的势力。

    在贾琮的提醒下,王大儒是第一个出手的。

    当天下午,京城就爆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八卦。

    京城最大的书院之一,东城书院院长,曾经的太子少傅、礼部侍郎王鹤龄,将他的女婿孙机绑了起来,扔进了北镇抚司。

    其女闹着非要他爹放人,据说王大儒只说了一句:“要么你跟老夫从此再无关系,要么你就跟孙机和离!”

    紧接着,一位又一位盛名在外的宿儒老臣,纷纷向北镇抚司检举,半日不到,就有八人被投入诏狱。

    夕阳未落,就有一个王大儒联合二十余位大儒的共同发言,他们会在晚膳时在南池坊市最大的戏园子宣布一个消息,敬请京城父老前来见证。

    一时间,京城哗然。

    华灯未上,南池坊市已经挤满了人。

    有一身儒服的仕子举人,有来不及回家换衣裳的文武官员,有皂衣在身的吏员衙役,还有大量身着各色服饰的普通百姓。

    贾琮、黛玉、宝玉、湘云以及前来看热闹的惜春五人坐在二楼的雅间,震惊的看着塞得满满当当的一楼大厅。

    “这怕是有数百人之多!”

    宝玉是南音坊的常客,可还是第一次见到摩肩擦踵的盛景。

    趴在临街窗前的惜春则是补了一句:“宝二哥看这,人更多!”

    南音坊很大,可也容不下所有想要来看热闹的人。

    戏园子外面,整条街都被人堵了个严实,要不是有巡城禁军帮忙维护秩序,弄不好都会闹出踩踏的事件来。

    临近的茶馆酒楼全部爆满,今夜的南池坊市,最起码聚集了数万人之多。

    当当当……

    钟磬之声响起,原本的喧闹渐渐消失。

    王大儒拄着拐,满脸的沉痛,与同样神色的二十七位大儒走上了戏台。

    今日的戏,他们来唱。

    “诸位能来,老夫很感激……”

    刚一开口,王大儒突然带头深深的鞠躬作揖,随即面朝皇宫的方向噗通一声就给跪下了。

    紧接着就是其余二十七位大儒跟着跪下,咚咚就是连磕三下响头。

    外面还有喧闹之声,戏园子里面的人直接傻眼,一个个呆愣愣的看着戏台上的人。

    “这……”

    “王大儒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众人心里的疑问很快就有了回答,王大儒起身后,便继续说道:“家门不幸,老夫竟将女儿嫁给了一个奸诈之徒……”

    原来王大儒会去搞出抬棺进谏的戏码,这事是出在他的女婿孙机身上。

    孙机这个人是大有来头,他的授业恩师姓钱,前西林党魁钱浅宜。

    钱浅宜当初被吴王刘忱堵在西林书院,架起火炮洗地炸死后,孙机就接管了西林在北地的所有势力。

    虽说这老小子因为被钱浅宜牵连免去了官职差事,可他到底是进士出身,又娶了王鹤龄的嫡女。

    故而他在京城还是混的风生水起,一边在东城书院教书,一边暗中经营西林北地的势力。

    别看西林党人在南边的势力被朝廷击溃瓦解,可这结党之事就像是顽固的野草,火烧不尽,春日一到又郁郁葱葱起来。

    此次皇帝突然下旨要革新科举,当天的大朝会还没结束呢,就有人联络孙机,布下一局准备给皇帝老爷一个教训,好阻拦朝廷革新科举之策。

    王鹤龄也是悲催,正是因为他固执的性格,以及一辈子守的礼,让人钻了空子,被自家女婿所害。

    在孙机的蛊惑下,王鹤龄以为朝廷这是要温水煮青蛙,最终绝了儒门学说在天朝的显学地位……

    当然,贾琮最终的梦想就是以儒道为修身之法,合百家之学,为国朝选材打造一个最为合适的方式,也算是应了孙机之说。

    不过嘛,当下他不会这么干,还是会以儒学为主,挑选几个最适合当下天朝的学说为辅,将科举进行改善。

    毕竟,步子大了容易扯着蛋,还是一步一步脚踏实地的好。

    王大儒连家丑都外扬了,其余大儒也各自叙说了自己为何会抬棺进谏。

    他们都是差不多的经历,基本上都是被人蛊惑,联络了好友闹出了那一出。

    底下的众人都听傻了,合着人人称赞的风骨正义之举,背后是蝇营狗苟……

    “齐兄,你知道为何这里有两个我吗?因为我裂开了!”

    “白兄,在下也是,好似听到了心碎了声音!”

    仕子文人的三观都裂开了,一个个随了台上老孺们的神色,悲愤而又茫然。

    儒道,的确是善修身之法。

    至少绝大部分的儒生,崇尚的就是忠孝仁义礼智信。

    今日王大儒等人公开了抬棺进谏背后的蝇营狗苟,一下子让他们感觉到了信仰的崩塌。

    我等学儒,是否正确呢?

    ……

    “诸位应该也听出来了,老夫的女婿,他是西林学派;李儒的外甥,出身晋党;蛊惑张儒之人,是蜀党门徒……”

    维护党人利益,是他们为何会蛊惑这些老孺的原因。

    王大儒突然往旁边一招手,有一仆人捧着一个盖着红布的托盘走了过来。

    唰!

    好似金光乍现,王大儒的手中多了一柄匕首。

    贾琮被吓了一跳,起身就要大喝阻拦。

    好在那柄匕首没有见血,只见王鹤龄取下发簪,白发散落时,他用匕首划过了一律头发。

    “老夫之罪,万死难赎。然大罪未赎,老夫还不能死,今日以发代首,在此立誓,与西林、晋党、蜀党……等儒门之耻决裂!”

    “老夫亦然!”

    “老夫亦然!”

    唰唰唰……

    二十八位京城最具盛名的大儒老臣,皆割发立誓,要与西林、晋党等人决裂。

    并当场下了战书,要与西林等党人,来一场关于礼、关于儒学的大道辩论。

    整个戏园子炸了锅,紧接着整条街、整个南池坊市都疯了。

    老百姓们还无法理解二十八位老孺割发立誓以及下战书所代表的的意义,但儒生学子们懂啊。

    理学,裂开了!

    以往的时候,西林也好,晋党、蜀党也罢,包括各处的理学学派,都算是理学的分支。

    多是地域划分或是利益划分,学术的本质上还是一家。

    可今日京城的这二十八位老孺立誓分割并下战书论道,这就代表着始终处于国朝显学的理学,开始走向分裂。

    别的不说,王鹤龄等人可都是理学在朝野富有盛名的清流砥柱,今日闹这么一出,台下那些理学门徒,只感觉一柄大锤狠狠砸在了他的脑瓜上,嗡嗡作响。

    ……

    贾琮却是很想畅快的大笑,可惜场合不对。

    他嘴角都咧到耳朵根了,与一旁同样傻眼的宝玉说道:“宝二哥,明日的《大夏日报》头版头条,不如就刊印此事如何?”

    感谢cyndi1982的打赏!

    今晚就先更到这里,明日继续,晚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