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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361章‖再去小酒馆
    自行车缓缓行驶在胡同里,郑振东跟林成梁一路上聊了许多,久别重逢的老同学,肯定有说不完的话。

    这个点很多店铺都开着门,郑振东本来打算找个上档次的馆子,请林成梁好好搓一顿。

    可是他并没有同意,最后几经商议,最终来到大前门前小酒馆。

    这地方郑振东来过两次,跟许多人都有一面之缘。

    比如说遗老遗少牛爷,之前拉洋片的片爷,小学老师徐合生,开绸缎庄的陈雪茹、以及蹬三轮车的蔡全无、强子等等。

    在酒馆门口停好自行车,揽着林成梁的肩膀走进店内。

    这个时间点,酒馆还没开始上人,只有掌柜的贺老头趴在柜台上,翘首以盼的看着门口。

    “两位同志,你们来了,喝点什么?”

    看到郑振东他们推开门帘走进门来,贺老头赶紧笑着招呼道。

    “一人先来半斤白的,再来上一盘咸菜,一盘花生,一盘皮肚,最后再来盘粉肠。”郑振东来到柜台前,笑着冲贺老头点点头,接着把要点的东西报了出来。

    “得嘞,这就给您拿。”贺老头一看郑振东点了这么多东西,知道这是来了大主顾,赶紧热情的招呼起来。

    “掌柜的,多少钱?”郑振东从兜里掏出钱来,直接问了一句,接着对着店里观察起来。

    贺老头扒拉着算盘算了一下,随后笑道:“酒是一块钱,四个小菜一块二,总共两块二。”

    看贺老头笑得跟朵花似的,郑振东突然故意跟林成梁道:“成梁,我跟你说啊,这好酒赖酒我一喝就知道,要是酒里掺了水,那酒直接泛着酸味,根本就没法下嘴。”

    贺老头手上忽然一顿,见两人没往这边瞧,连忙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两个新酒壶出来,这里面的酒没掺水,就怕遇到这种懂行的人。

    “嘿嘿,你这话我信,当初咱们还在上学的时候,你就挺能喝的,现在这酒量估计更厉害了。”

    林成梁对这话深表赞同,毕竟他可是见过郑振东的酒量,当初自己家里人遇到事情,自己亲老子都没喝过他。

    郑振东虽然目光偏移,可眼角的余光始终打量着贺老头,看他着急忙慌的把酒换了,这才若无其事笑了笑,接着拿起酒壶和小菜,找了张空桌坐下来。

    “来,赶紧尝尝这酒怎么样。”

    刚一坐下来,郑振东就拿着酒壶把酒给倒上了,接着举杯对林成梁热情的招呼起来。

    林成梁跟郑振东碰了一下,接着端起酒杯放在嘴边呷了口,然后满意的点点头,称赞道:“味道不错,老板是个实在人,都没有掺水。”

    郑振东听他说这话,不禁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这老头是实在人,你怕是对实在人有什么误解吧?

    要不是哥们儿机灵,你能喝到这么纯的酒吗?

    似有若无的瞥了贺老头一眼,看他一副没事人的样子,郑振东心里暗暗佩服不已,真不愧是做了多年生意的主,这脸皮确实够厚的。

    两人刚喝了没一会儿,门帘再次被掀开了,小酒馆的老熟客,牛爷走了进来。

    本来正对着柜台的这张桌子,是他经常坐的位置,看到现在有人占据了,不免朝两人看了一眼。

    当看到郑振东后,微微愣了一下,觉得此人有些眼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郑振东真跟林成梁聊着天,陡然觉得有人看自己,急忙转身朝后看去,发现来人是牛爷后,便冲他微微点头笑了一下。

    毕竟双方不熟悉,见面也是点头之交,打个招呼就得了。

    牛爷看郑振东跟自己打招呼,也笑着点点头,不过也没开口说什么,随后往柜台方向走去。

    站在柜台前面,牛爷没有直接要酒菜,反而是偏头努努嘴,对贺老头小声问道:“谁呀?”

    贺老头微微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认识,显然也没把郑振东认出来。

    这倒也不怪他们,毕竟郑振东也不常来小酒馆,大家接触又不深,被忘掉也实属正常现象。

    看贺老头也不认识,牛爷只好失望的点点头,接着开始点了一壶酒,一碟咸菜,完事后,照旧把账挂上了。

    由于旁边还有不少空桌,牛爷也没有往郑振东这边凑合,而是单独坐了下来。

    郑振东喝了口酒,夹起两根咸菜放进嘴里,然后对林成梁劝道:“你尝尝这小咸菜,味道可真棒,咱们自己家里腌的咸菜,根本就没法跟这比。”

    林成梁半信半疑的夹起一根,随后放到嘴里,咀嚼了一下,眼前一亮,连连点头称赞道:“确实好吃,没想到这腌咸菜也能这么好吃,这可真是长见识了。”

    能被人认同,郑振东心里微微有些得意,然后喝了口小酒,接着有些好奇的问道:“你以后在津门工作,还回不回来了?”

    林成梁摇摇头,苦笑道:“休假的时候可以回来,想要长期待在四九城,恐怕是没戏,毕竟我这工作太有局限性了,就算我想回来,那也没有合适的工作单位。”

    “也是!”

    郑振东点点头,又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接着又有些惋惜的说道:“伱还不如跟你爸爸学开车呢,司机这份工作,不但工资高,社会地位也高,比你现在这份工作可强多了。”

    林成梁不敢苟同郑振东这话,毕竟司机这工作也不容易,他爸爸就是做这份工作的,他又怎么会不明白这份工作的难处呢。

    先不说这份工作需要风里来雨里去,只要有了运输任务,哪怕天气再恶劣,也得准时把货物运到目的地。

    光道路不安全这一条,就够令人头疼的了,毕竟出车在外,什么意外情况都可能遇到,有时遇到心存歹念的人,能不能安全回来都是问题。

    或许没把郑振东当外人吧,也或许是喝了酒的原因,林成梁直接把这些事情说了了痛快。

    郑振东听他说完之后,陡然觉得自己之前太过狭隘了,根本就没对这件事情做过细致的了解,就敢大言不惭的指手画脚,品头论足,简直跟井底的蛤蟆似的,属实有点坐井观天了。

    两人这边喝着酒,聊着天,小酒馆里也逐渐开始上人了。

    这时,门帘又掀开了,小酒馆的另一位老熟客,片爷邱光谱来了。

    他走进门后,一路跟大家打着招呼,当来到郑振东这一桌时,脸上立马露出满满的惊喜。

    “嚯,郑同志,您也在呢!”片爷赶紧恭敬的打起了招呼。

    郑振东看人家这么客气,赶紧站起身来,笑着回应道:“邱同志,你也过来了,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片爷拱拱手,满脸堆着微笑,语气带着恭敬,爽朗笑道:“托您的福,我现在这日子过得比之前可强多了,一直想要好好谢谢您呢,可总也碰不到合适的机会,今天也是巧了,咱们能够有缘在这里见面,我一定得好好谢谢您!”

    看着眼前这个跟三大爷模样差不多,可性格截然不同的人,郑振东赶紧摆摆手,笑着拒绝道:“你真是太客气了,邱同志,我也没做什么,你真没必要这样。”

    片爷坚决不答应,他颇为激动的摇摇头:“那可不行,您给了我一份能糊口的工作,这要是搁到过去,那就是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必须好好谢谢您。”

    看片爷这样说,郑振东只好请他坐下来,大家一起喝一杯。

    片爷赶紧来到柜台前面,要了两壶酒,又点了几个小菜。

    郑振东有些不好意思,跟着一起来到柜台,掏钱就要把账算了。

    可片爷又岂能答应,连推带搡把郑振东给拦住了,并命令贺老头不许收钱。

    此时的贺老头,哪还有工夫搭理他们,他这会儿正犯着愁呢。

    毕竟刚刚给郑振东的那两壶酒,可都没有掺过水,要是这个时候再拿两壶掺过水出来,那不成了糊弄人嘛!

    可要是继续拿没掺水的酒出来,当着众人的面,他又无从下手,只能苦笑着看两人推搡。

    看贺老头站在那里不动弹,片爷催促道:“掌柜的,赶紧的呀,我们还等着喝酒呢,你磨叽什么呢?”

    “片爷,你看你,着的什么急呀?”贺老头灵光一闪,当即说道:“你先过去坐吧,我把东西给你们送过去!”

    “噫?”

    片爷有点惊讶,毕竟在小酒馆里喝酒有规矩,都是客人在柜台点完东西,自己端着找地方坐,可没有掌柜的跑堂这一说,贺老头突然这么做,显然跟之前的规矩不符。

    看出贺老头的难处,郑振东也不想让他难做了,便开口对片爷道:“行了,既然贺掌柜都这么说了,咱们就回去吧。”

    片爷虽然有些不理解,可郑振东都已经开口,他也只能跟着回去坐下。

    重新落坐后,郑振东介绍林成梁和片爷认识了一下。

    等两人打过招呼后,郑振东开口对片爷问道:“邱同志,你在粮店干得咋样?”

    “挺好的。”

    见郑振东主动问起自己的工作情况,片爷一脸满足的点点头,随后解释道:“工作也不累,每天过过称,算算账,这一天就过去了。”

    “嗯。”

    听到他这么说,郑振东多少有些为他感到高兴,随后又问道:“那你现在转正了吗?”

    也不怪郑振东会这么问,毕竟临时工和正式工的待遇可不一样,如果片爷能转为正式工,那他这辈子算是有了保障。

    “暂时还没有。”

    片爷浑不在意的说道:“能干这份临时工的差事,我就已经很知足了,毕竟我之前靠拉洋片过日子,那整天饥一顿饱一顿的,跟现在可没法比。”

    听他一点进取心都没有,郑振东有些怒其不争的看着他。

    “老邱,你这可不行。”

    郑振东苦口婆心的说道:“这正式工和临时工能一样吗?”

    “嘿嘿!”

    片爷咧嘴一笑:“我觉得都差不多,虽然每月工资少了点,可这些钱已经够我们两口子花的了,挣多少是多呀?”

    郑振东莞尔一笑,觉得片爷有点愚昧无知,根本没搞清楚这件事情的重要性。

    为了能让他重视,郑振东语重心长的说道:“不一样,这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你也别怪我说话直,这临时工跟正式工完全不一样,我说句实话,你们领导如果有一天看你不顺眼,他随便找个借口就能把你开掉,如果你是正式工的话,只要你不犯原则性错误,他就算再不爽,也不能说开除就开除你。”

    听到郑振东的话,片爷苦笑一声,端起酒杯来,直接闷了一大口,语气萧索的说道:“我也知道这一点,可我也没有办法,毕竟咱上面也没人,想要转正哪有那么容易?”

    是啊,这个问题很现实,也很无奈,普通人想要做成一件事情太难了,正式工的名额又不是大白菜,人家当领导的又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给你?

    听到片爷的解释,郑振东突然有些沉默了,也许他工作获取的太容易,家里又有关系,逐渐忘了前世作为普通人的自己,想要活着有多不容易,倾尽所有努力,也没换来优渥的生活。

    时间在这一刻凝固了,郑振东端起酒杯久久不语,仿佛在祭奠那个满目狼藉的自己。

    “郑同志,您没事儿吧?”

    片爷小心翼翼的问道:“是不是我说错话了,惹得您不高兴了?”

    看着谨小慎微的片爷,郑振东心里着实有些难受,毕竟他都这么大岁数了,如果不是为了在这个社会上努力活下去,又何苦对自己这样一个小年轻卑躬屈膝的呢?

    “片爷,我没事儿,你甭担心。”

    郑振东摆摆手,嘴角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等哪天有空,我去你们粮店看一看,如果有可能的话,最好能跟你们主任接触一下,毕竟说不定以后还要跟他打交道。”

    虽然这话好像是什么都没说,可偏偏又好像什么都说了,酒馆内能听得懂人,自然明白什么意思,听不懂也只能当做话里的意思去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