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门前, 徐奕立在那里许久，看着门出神。
他几次抬手想要开门, 却又放下。
这明明是他以前魂牵梦绕的地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开始抗拒回到这里。
可每天晚上, 他还是雷打不动的回来。
打开门，屋子里异常的沉闷。
到处都黑漆漆的, 没有一丝光亮。
徐奕摸着黑走到卧室，果然, 汤淇淇已经休息了。
他轻声：“淇淇？”
没有回应。
其实他知道, 汤淇淇并没有睡着, 只是单纯的不愿意理他而已。
是早就料到的结果。
徐奕轻叹一口气，坐在床沿。
良久，他起身换了衣服。
换好睡衣，他掀开被子的一角, 钻了进去。
枕边人背对着他, 一动不动。
徐奕往那边凑了凑, 伸手从背后揽住她。
她不动，浅浅的呼吸也均匀。
像极了熟睡的样子。
徐奕把脸埋在汤淇淇后颈。
汤淇淇头发上清爽的洗发露香味一丝一丝的, 若有若无萦绕在他鼻尖。
难得的安宁。
徐奕想就这么抱着她好好睡一觉，可事情往往不如人愿。
就在徐奕闭上眼睛打算好好休息一晚的时候, 汤淇淇微微一侧身, 似有意似无意地闪开了。
徐奕怀中一空, 也没有再凑过去抱她。
只是, 再也睡不着了。
徐奕看着汤淇淇瘦削的肩膀出神。
他第一次见到汤淇淇的时候, 她还是个读大学的学生。
那时候朋友开了一家直播平台，让他看看，给提点儿建议。
他点进去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
平平无奇，他只看了一眼就退出去了。
以至于徐奕后来都不记得自己当初是怎么被她吸引的。
后来无意间又点进去一次。
徐奕稍稍有些印象，就听朋友在笑：“这女孩儿是打野被野怪打死了么？”
徐奕一看，才发现这女孩儿在玩那时盛行的游戏——lol。
lol是一款推塔类游戏，其中打野是负责刷野怪，帮助其他队友抓人的位置。
那女孩儿是刚开局去打红buff，结果被红buff给打死了。
房间里不多的几个人都在“哈哈哈”。
游戏里对话框，队友纷纷打问号。
的确，玩这游戏能被野怪打死也很不容易了。
女孩儿看着暗下来的屏幕，一脸懵。
那模样，颇有点像突然被抢走小爪子里坚果的小松鼠，又呆又茫然。
徐奕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个女孩儿的表情，就任由着朋友切换了房间。
这一段平平无奇的事，徐奕很快就没有了印象。
再次看到汤淇淇的时候，她已经不是那个稚嫩的游戏主播了。
那是平台的年度最受欢迎主播的比赛，各个分类，按主播活动这一段时间收到的礼物数量评奖。
朋友说，活动么，就是给主播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求礼物，刺激消费。
观众的好胜心也是很强的，特别是男人。
徐奕就在唱歌那个分类看到了汤淇淇。
她的直播间，已经不像最开始徐奕看到的时候，只有寥寥数人。
徐奕扫了一眼房间人数，也有五位数了。
进到汤淇淇直播间前，他也在朋友的推荐下，简单看了几位有潜力的主播。
与其他几位主播不同，汤淇淇只是一直唱歌，绝口不提礼物。
或许是不求礼物的缘故，汤淇淇排名一直在后面。
朋友看到了，笑说：“她挺有观众缘的，就是抹不开，我看过几次，从来没见她主动提过要礼物，佛系主播。”
朋友手指在屏幕上一划，出现了分区的礼物排行榜。
汤淇淇在第九位，明天就会诞生八强，而后四强。
最后选出来的冠亚季军，会得到平台的重点扶持。
从此，一个起跑线上的主播，就有了资源上的差距。
朋友：“她快被淘汰了。”
徐奕看了眼闷头唱歌，一首接着一首的汤淇淇，突然说道：“之前看过她直播。”
朋友：“是么？”
徐奕：“玩lol，打野被野怪打死了。”
朋友想了想，摇头：“没印象了。”
看过的太多了，自然很难对一个刚刚起步的新人有什么印象。
如今能记得汤淇淇，也是因为她已经有了一定的成绩。
第二天，徐奕稍稍关注了一下。
汤淇淇果真被淘汰了。
没有任何悬念。
他也没生出豪掷百万的念头，把她送上去。
只是看到她真的被淘汰的时候稍稍有些惋惜。
汤淇淇这种走心的主播，本来就不适合商业化。
她心里或许有道看不见的线，有她自己的坚持。
在徐奕看来，这种坚持是值得尊重的，可也是无谓的。
只看了三次直播，每次都看到了汤淇淇。
他突然想为这种缘分做点什么。
他约了那位朋友出来吃饭，给他提了个建议。
“我看到平台有每日登录送的免费礼物，可以设置一个热度榜。”
“热度榜？”
“嗯，按礼物数量评出来的，有可能只是有了有财力的观众，而热度榜，能看出一个主播的受众。受众广的主播，哪怕不肯找观众要礼物，为平台带来不了直观的收益，但可以为平台带来潜在的流量，再由吸金的主播转化为收益。”
朋友笑：“其实我们有类似的排行榜。”
徐奕：‘我是说这次活动，热度前几的也可以以后的扶持。’
朋友突然就笑了：“不会是徐二少看上我们平台哪位主播了吧？”
徐奕轻描淡写：“我喜欢的不会被淘汰。”
朋友突然想到什么：“你不会是说那个打野被野怪打死的那位小姑娘吧？”
徐奕也不瞒着：“是她，我是替你们平台惋惜。”
朋友忍不住笑：“是是，谢谢徐二少全心全意为我们考虑。”
听出朋友话中有话，徐奕：“想象力别太丰富，她才多大。”
朋友：“我有印象，大学的学生啊，好像二十了，唔，年纪刚好够领证了。”
徐奕听出朋友话里的促狭，“不会的，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朋友：“噢。”
朋友的效率很高。
这次活动很快出了一个补充奖项，根据免费礼物的热度排行。
徐奕看了一眼平台发给所有用户的邮件。
“尊敬的用户您好，
本次活动涌现了有才艺的新人，为了给更多主播展示的机会，特增设‘热度榜’，以平台每日登录赠送的免费礼物为热度依据，‘热度榜’前三名也可以得到平台的大力扶持，快把礼物送给您喜欢的主播吧~
平台活动组”
这个新增的排行，汤淇淇将将挤进前三，受邀参加了平台的颁奖晚会。
颁奖晚会那天，徐奕也被请去了。
他和朋友一起坐在台下。
汤淇淇穿着礼服上台的时候，朋友目光往台上一指，“很漂亮。”
徐奕淡然地“嗯”了一声，“都很漂亮。”
颁奖晚会结束后，有个晚宴。
徐奕要走，被朋友留住。
晚宴上避免不了的要有那些寒暄客套，获奖的主播也难免要和嘉宾们周旋。
徐奕看着汤淇淇生疏却努力装作老成的样子，觉得有趣，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汤淇淇应酬完一位嘉宾，一抬头，就看到站在一旁的徐奕。
他就静静立在那里，目光淡然扫过她。
与那些临近中年，有些油腻的嘉宾不同。
他的心思似乎完全不在这里。
虽然他不似很多显贵，周围围着很多人，让人不用看就是到那是很多人巴结的对象。
可他无需如此。
他只要站在那里，身上的矜贵劲儿就难掩。
并不需要其他人的衬托
汤淇淇看了两眼，堪堪收回目光。
余光就看到公司主管另一个板块的副总带着今年主推的主播过去与他说话。
汤淇淇看他含笑与听人讲话，不时轻轻颔首。
礼数周到，不亲近，也不疏远。
这种恰到好处的待人接物，是家教也是修养。
汤淇淇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那样的人，哪怕一见倾心。
自己与他，只怕也是云泥之别。
徐奕与人说话间，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
他稍稍一侧头，就看到了汤淇淇刚刚别过头。
徐奕收回目光。
而后就看到朋友促狭得朝他一笑，向汤淇淇那边走了过去。
没过几分钟，朋友便带着汤淇淇直直地往他那边走。
汤淇淇越走越近。
徐奕看去，此刻的她并没有什么不同。
镜头里的她、领奖台上的她，与这会儿的她，都有些失实。
那些在直播间里某一瞬的纯真感，在这里被遮掩得严严实实。
汤淇淇小酌微醺，脸颊微微泛红，眼中依旧一片清亮。
朋友给汤淇淇介绍：“这是徐奕徐二少。”
汤淇淇听了，学着之前总监教的，想说“徐二少好”。
可在这么一个清隽的公子哥面前，这么略显官僚庸俗的称呼，让她一时间难以启齿。
汤淇淇稍稍犹豫，还是说出了口。
听到这声略有些怯的“徐二少”，徐奕含笑纠正：“叫我徐奕。”
汤淇淇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脸上不由自主地带了点儿笑意。
那笑容不加修饰，很纯净。
徐奕看得失了神。
朋友见了，笑道：“这次活动原本是没有这个‘热度榜’的，就是徐二少看了你的直播，建议我加一个热度排行。”
朋友直白地把话说了出来，徐奕来不及制止，只能用目光表达着不满。
朋友只当没看见，还得寸进尺地和旁边一人招呼了一声，就端着酒杯……走了。
朋友一走，这儿就只剩徐奕和汤淇淇。
朋友的暗示意味太过明显。
徐奕还算绅士，怕汤淇淇难为情，两句话开解了。
“他让我给提点儿建议，我就提了，当时正好路过你的直播间，他是误会了。”
徐奕说完，便觉出话里的不妥之处。
以往他说话算不得滴水不漏，可也不会出这么大的岔子。
可也不能再解释了，有些事情，会越解释越乱。
他对她也没有其他方面的感情，就……
任由着她去理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