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一声震耳欲聋的雷电划破夜空,顿时狂风大作,噼里啪啦的雨点疯狂肆虐起来。雨水如同一条线般沿着号房的顶部刷刷落下,冲洗着号房前的青石板。
安静的贡院犹如被谁按下了开关键,顷刻复苏了。贡院内响起数道叫骂声,无数考生睡梦中惊醒,手忙脚乱地收拾着自己案上的考卷。
魏子隐也被吵醒过来,他皱起眉头朝外望去,心中隐隐不安。
但他并不是为这场考试不安,而是担心远在海外的穆惜文。
这样的天气,不知道海上会是怎么的惊涛骇浪?阿文他们还安全吗?
想着这些,魏子隐更加睡不着了。脑子里犹如塞进了一团棉絮,让他有些发胀难受。
睡不着,他便直接翻身坐起,将两块拼接而成的简易床铺收起,重新还原为了凳子和考试用的桌子,然后点燃蜡烛开始检查自己的试卷。
乡试共分三场,每场考三天,因为乡试多在八月举行,故又称为秋试、秋闱。八月初九为第一场,试以《论语》一文、《中庸》一文或《大学》一文、《孟子》一文,五言八韵诗一首,经义四首。
十二日为第二场,试以五经一道,并试诏、判、表、诰一道。
十五日为第三场,试以五道时务策,即结合经学理论对时事政务发表议论或者见解。
现在已经进行到了第三场,明日便是第三场的最后一天了。
魏子隐甩了甩头,暂时将杂乱的思绪甩出脑海中。现在多想无益,还是专心于乡试吧。
号房外倾盆大雨,吹散了几丝盛夏的炎热,魏子隐听着劈哩叭啦的下雨声,照着不断闪烁、跳跃的烛光,竟然内心安静了下来。
他全身心地投入其中,专心地誊抄起试卷来。
第二日,天边放晴,刺眼的阳光又毫不留情地炙烤着大地。
这一方贡院内建了近百间号房,每间号房高约六尺,举手便可触摸到顶部,深约四尺,宽约三尺,各号房之间仅用砖墙隔开。盛夏的太阳直射墙面,那热度可想而知。
在耀眼的阳光照射下,魏子隐悠悠地醒来。昨晚他抄完试卷后又勉强睡了过去,竟然一觉睡到现在。
四周间或传来几声咳嗽声,应该是昨晚大雨,有的仁兄运气不好住进了漏雨的号房,结果淋了一晚上雨,今天便感染风寒了。
他刚铺开卷子准备继续誊抄,便听斜前方传来一训练有素的脚步声,很快,两个衙役便抬着一个脸色苍白,浑身发抖的学子脚步匆匆地跑出了贡院。
又一个学子倒下了。
每年的乡试、会试,总会有很多身体不那么好的,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学子在考场中倒下,多年的寒窗苦读付诸一炬。
魏子隐心中没有感受,科举之路本就艰难重重,这还算是相对公平的磨难了。
但他还是下意识朝苏冶的号房方位看了一眼。他们四人中,就苏冶的身体最不好,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希望他能坚持住。
刚要收回视线,他的目光却陡然和易元瑞对个正着。瞧见他的目光,易元瑞先是一愣,接着就露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阴笑。
魏子隐面无表情地低下了头。相较于院试时的阴谋陷害,这次乡试可以说顺利得不像话。他做好了重重应对策略,可对方却什么也没做。
不过他也不急,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
看着试卷,魏子隐冷冷一笑,自信到连陷害这些拙劣的手段都不屑用了,是笃定了舞弊案一定能成吗?
可惜——
交卷时间很快到了,魏子隐无视了易元瑞不怀好意的笑,直接出了贡院。
很快,另外三人也出了贡院,但是他们的神色都不是太好。
苏冶踟蹰了一阵,还是有些担忧地小声开口:“子隐兄,真的没事吗?”
早在开考前,魏子隐便向三人陈述了易家和王家会伪造舞弊案的事,要他们自己定夺要不要继续参加乡试。最后,四人都选择了参加。
徐文朗拾起扇子,潇洒地扇了扇,“算了,考都考了,反正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说完推着几人的肩膀,“走了走了,好不容易考完了,一个个都板着脸干嘛?走,哥带你们去松竹馆放松放松!”
在或是期盼或是担忧或是窃喜的目光中,很快到了九月初,放榜日悄然而至。
乡试中举成为乙榜,又称乙科,同时因为时值桂花飘香之时,又被称为桂榜。
这一日,魏子隐四人都来到了悠然居内等候着。不仅是他们,参加乡试的众多学子都汇聚在悠然居内,内心祈求着这满载文化气息的悠然居能带给自己一点好运。
唐钦风坐在“兰秋”雅间内,从窗子看出去,正好对着人头攒动的贡院大门。
稳重的唐钦风此时也有些坐立不安了,他转头看向其他人,魏子隐是一贯的淡漠,正安静地抱着那只名叫“饭团”的小黑狗,小黑狗被他撸得喉咙中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苏冶时不时抬头看向窗外,明显和他一样有些着急,但一贯闹腾的徐文朗今日却一反常态的安静,他正耐心地品着茶,偶尔还要吟诗品鉴一番。
他调笑道:“文朗兄,你不是最爱凑热闹吗?这几天一直拉着我们琢磨名次,怎么到了放榜日你反倒不急了?”
徐文朗摇了摇手,“高手总是最后才出场的,你要知道我们智儒四子的名声有多高,像我们这么有身份的人需要亲自去贡院门口等着吗?那多没面子!
你看看就连廖志良那家伙都是派了下人去那候着的。再说了,中举之后会有报子鸣锣前来报喜的,你急什么?”
他轻飘飘觑了唐钦风一眼,浑身皆是不动如山的高人气派。
唐钦风笑了一声,“好吧,那愚弟今天就陪文朗兄等着报子鸣锣前来报喜了。”
在这和谐的气氛中,下面的贡院大门终于打开了。一大批衙役簇拥着放榜的官员威风凛凛地走了出来。
悠然居内外等候的学子、百姓顿时都沸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