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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 第 220 章
    ·

    人的出生有次序, 但是死亡却没有次序。

    白金氏比白三朝早一步离开。在离开前,她的脑中闪现出这辈子的种种。

    白金氏, 闺名金妙怡, 出生在大都城外金家村。她的祖父是前朝的秀才, 父亲当年也是读书人。她家在金家村算是富户,书香门第, 生活水平是村里数一数二的。但是当前朝灭亡的时候,忠君爱国的祖父殉国了。在国家大难临头之际, 手无缚鸡之力的父亲, 别说拿起武器保家卫国, 就连保护自己都成问题。父亲在一次外出后,就失去了踪影。村里人都说,他死了。金妙怡一家失去了顶梁柱,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这时候, 母亲, 一个地主的女儿, 站了出来,承担起了家庭重担。

    其实, 在金家,即使是性格最温柔的金妙怡, 都对这个出身自地主家的母亲, 有些轻视。读书人的清高, 在妙怡还在襁褓中时, 就被灌输进了脑子。

    可是, 当华国烽烟四起时,正是这个让金妙怡他们兄弟姐妹轻视的母亲,支撑起了一个家,让她们兄弟姐妹有了个可以容身的地方。只可惜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母亲能做的,非常有限。在妙怡十五岁生日那天,侵略军攻进了金家村,村里哀鸿遍野,母亲把她藏在酱缸里,她逃过了一劫。酱缸里的味道非常重,大豆发酵后的味道,熏得她想要立刻从酱缸里出来。可是酱缸外的惨叫,让她不得不把身子缩起来,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活着,是她唯一的念想。

    当外面慢慢归于平静,金妙怡终于从酱缸里出来了。可是放眼看去,都是死人。家里已经没有活口了,母亲就倒在离酱缸不远的地方,衣衫不整,全身浸泡在血水中,表情狰狞。其他兄弟姐妹,有的死了,有的或许是逃了,或许是散了,她并不知道。她的家已经散了,她没有家了。

    血染了金家村,金妙怡每走一步,就能听到踩在血水上的滋滋声。火光伴随着红血,成为她记忆中永恒的一幕。在这绝望的一幕中,有个人从晨光中走到她面前。

    那是她的未婚夫,白家老二,白月朝。

    白家,都村的白家,有三兄弟。老大白日朝,憨厚老实,已经娶妻;老二白月朝,是个当兵的,和她定亲已经一年了,两家商量好,等她十六岁就成亲;老三在城里干活。

    白月朝脸上灰扑扑的,身上的衣服都沾满了血,整个人就像是从血中捞出来的一样。他翻着一具具尸体,嘴里焦急地叫着她的闺名。

    “妙怡,你在哪?”

    那声音里的担忧和害怕,是如此明显。明显得像让她全身战栗。她仿佛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一下,一下,又一下。她还活着!可是为什么她还活着呢?从酱缸出来后的自责,在这一刻慢慢被抚平。白月朝的呼唤声,在金妙怡的一生中,多次于梦中回响。她一辈子忘不掉这一刻,这个男人的声音,让她知道,有人是希望她活着的。

    “白月朝?”金妙怡的声音沙哑,跟原本黄鹂般悦耳的声音判若两人。

    白月朝翻动尸体的动作顿住了,他缓慢地抬头,似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妙怡?”

    金妙怡点头,“是我。”

    白月朝跌跌撞撞跑到她面前,“你没事吧?”他想要把她拥进怀里,可是又却步了。进入金家村已经好一会儿了,在这期间他翻找了太多具尸体,害怕和庆幸不断交织,他害怕见到金妙怡的尸体。

    这是真的吗?她真的还活着?

    看着白月朝脸上的不可置信和迟疑,她主动投入了白月朝的怀抱里。

    白月朝长得五大三粗,身材雄伟,头脑还简单,算不上特别优秀。若不是这几年跟在母亲的身边,经历了太多世俗的熏陶,金妙怡还不一定能看上白月朝,答应这桩婚事。她极可能会跟幼年一样,自持清高,看不上白月朝。

    不过,就像母亲说的那样,找丈夫,要找会疼人,那才是最重要的。白月朝一看就知道,是会疼人的。且能在这个时候,来到这里找她的男人,是值得托付终生的。

    金妙怡带着母亲帮她藏起来的嫁妆,跟着白月朝到了白家。

    白月朝在城里当兵,金妙怡在都村待嫁。

    她掰着手指头,数着白月朝娶她的日子。白月朝是她的救命稻草,是她这辈子唯一的依靠。

    白月朝在婚礼前一天回到都村了,可是带来的却是一个遗憾的消息。

    北边要打仗了,白月朝要出战。

    “你……我们能马上就成亲吗?我想今天就和你成亲。”

    金妙怡想要把婚礼提前。不知为何,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的心跳得很厉害。她害怕,害怕失去这个依靠。

    “你在家里等我,等我回来,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白月朝笑了,他说完这些后,把一枚白玉镯子套入了她的手中。这是他的战利品。

    金妙怡摸着手镯,冰冰冷冷的,价值不菲,不过,她心里的担忧还是没有放下。可是,却也不忍心让他一边在外打仗,一边还要担心她。

    “我等你。”

    金妙怡的声音轻柔,抚慰着即将上战场的白月朝。他当兵,不仅是为了糊口,更多的是,他希望能够为战乱中的华国重新恢复平定而奋斗,让他爱的和爱他的人,都能自由自在地活着。

    “好,你快点回来。”

    此时的金妙怡,并不知道,这场战争的艰险,更不知道,这个会只身前往金家村救她的男人,会在这场战争中丧命。

    “这是二哥临走前写的。他交代我,如果他在战场上回不来,就把这封信给你。”

    白三朝站在金妙怡的房门前,大声地说道。

    自从知道白月朝战亡后,金妙怡就把自己锁在房里不出来。白家人担心她的身体,把饭菜送到门口,可是那些饭菜却一动不动。

    白三朝把信从门缝中塞了进去。

    过了很久,金妙怡才捡起信件。

    妙怡:

    如果你看到这封信,那意味着我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

    我很想遵守约定,回来娶你,但是,对不起。

    别伤心,别害怕。

    我托了三朝,让他代替我娶你。

    不用担心,即使没有我,你也不会孤身一人,无所依靠。

    白月朝

    金妙怡的泪水模糊了眼睛。别看白月朝外表是粗汉子,但是内心却非常细腻。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帮她安排好了后路。

    “这是二哥的遗愿,我希望能够替他完成。”

    白三朝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金妙怡抽泣着没有说话。她听不出白三朝声音里的情绪,不知道他现在的心情。白三朝在城里工作,回都村的时间很少,所以她和他见面的次数不多,彼此也不算了解。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答应月朝的请托,娶她。他分明有更好的选择。

    金妙怡把信紧紧攥在怀中,多日未进食的她,说话的声音极虚弱,“我对不起,和我定亲的是白月朝。”

    一提到白月朝这个名字,金妙怡就心痛。这个男人为她的将来考虑了很多,他把能为她做的事情,做到了极致。怕她没人照顾,让她白三朝娶她。怕家里人反对她嫁给白三朝,就给家里每个人都留了一封信,只要是他没有从战场上回来,白三朝就会把这些信一一交给大家。信件的内容无外乎就是希望大家能够多劝解她,让她开心,让她接受和三朝结婚的事情,婚后跟着三朝到城里住……

    他为她把能想到的,都想到了,能安排的,都安排了。

    可是金妙怡并不愿意,她和白月朝的婚约,是父母定下来的,说要从战场上回来娶她的,是白月朝,这一切都和白三朝没有任何关系。她不想给白三朝添麻烦。

    “二哥预料到你会不愿意,所以还给你留了一封信。”

    白三朝再次把信从门缝下塞了进去。

    金妙怡看了信后,沉默了良久,终于打开房门,走了出来。

    谁都不知道这第二封信,到底写了什么。不过,金妙怡在看完这封信后,决定遵从白月朝的遗愿,和白三朝成亲。

    原本可能是嫂子,可是后来变成了弟媳。即使白月朝帮金妙怡扫平了反对声,但是这场婚礼还是非常低调地在大都城举行了。都村知道实情的人,太多,白家丢不起这个人。

    金妙怡,正式被冠上了被白姓,成为了白金氏,白家老三的妻子。

    白三朝长得好,就算结婚了,但是前仆后继的女人不少。

    最初,白金氏不在意这些。这个时代的男人,三妻四妾的不少,她算是幸运的了,至少白三朝没有把外面的女人带回来膈应她。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后来,她发现,她越是不在意,白三朝就越放肆,就像是故意在试探她的底线,或者说,是想要引起她的注意。

    事实上,她也非常混乱。现在的情况,跟她幼年所受到的教育不一样。她从小接收到教育就是一女不事二夫,虽然后来国家混乱,她所处的环境,出现了不少再嫁的寡妇,也没有人再提一女不事二夫。但是她终究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如果白月朝不出事,她会是白三朝的嫂子,从嫂子变成妻子,白三朝该是多么委屈呀!更何况,她长得并不算好看。

    可是白三朝不是个能按常理出牌的,有一天,他突然就收心了。按时回家吃饭,晚上还在她身边睡下。他对她的解释是,他的年岁到了,他想要孩子。于是,他每天待在家里的时间变长了。

    苦心人,天不负。白金氏很快就怀孕了。怀孕后,白三朝每天黏着白金氏,还会摸肚子,肚子里的孩子说话。按照他的说法,就是多跟孩子说话,孩子会变聪明。可是他越是如此,白金氏的愧疚感就越深。她把他往外推,她占据了这个男人的正妻位置,本来就已经委屈他了,她不能再束缚他。

    白金氏的第一胎,是个男孩,取名为白启煌。白启煌满月后,白三朝又开始了晚归的生活。白金氏心里的愧疚感少了几分。有了儿子,她多了可以分散注意力的地方,以至于留给白三朝的关注少了很多。

    可是,突然有一天,白金氏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和白三朝已经白发,身边跟着一个年轻的男人。他们看起来非常幸福。葡萄架下摆着三张靠背椅,两张桌子。夏天的风吹动着葡萄叶,送来阵阵清香。他们三人并排坐在葡萄架下。不远处一个男人带着两个小孩儿在玩耍。笑声,在这小小的院子里回荡。

    白金氏听到自己管坐在身旁的这个年轻男人叫“乖孙”。梦中的她对着乖孙,笑得很甜很甜。即使在幼年,祖父未死,家中富足的时候,她也没有笑得如此幸福。乖孙看她的眼神,充满了宠溺,那是一种为了她,能够与全世界为敌的眼神。这个眼神,和当年在火红的地狱里寻找她的白月朝一模一样。那时,周围都是烧焦的味道,空气中弥散着死亡的气息,但是白月朝那双眼,亮得只能看到她。

    在这样的眼神之下,白金氏的心都快融化了。她喜欢这个梦里的一切,即使她老的时候,跟她想象中不一样,面容有些凶狠,性情有些乖戾,但是她喜欢。

    突然,白金氏愣怔了一下。她感觉到了梦中的一切都停止了。那个乖孙,从躺椅上站了起来,仿佛透过梦境,直直地看向梦境之外的她。

    “奶奶,我是曙儿,你三儿子的儿子……”

    他的声音越来越模糊,白金氏听不到后面的话。但是她大概能从口型判断得出,他说了什么。

    他让她活得随意任性些,让她等他。他会让她安享晚年。

    梦醒了,白金氏看着天花板出神。梦境中的一切都太真实,真实得令她不由得想要相信。可是,理智战胜了情感。她没有资格肆意妄为,随心所欲地活着。她不能拖累了白三朝,不能拖累了儿子。

    惊声恍惚的她,没过几个月就瘦了。

    这一天,白三朝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一个盒子,放到她面前,漫不经心地说道:“欠债人抵押的物件,你拿去戴吧。”

    说完,他逗儿子去了。

    白金氏打开柜子,想要把盒子放到柜子里。可是鬼使神差的,她打开了盒子。

    里面装的是一枚戒指,素面金戒指,但是最惹眼的是戒指上镶了一颗红宝石,红得能折射出红光。

    白金氏愣住了,她见过这枚戒指,就在梦中。那时的她躺在躺椅上,手边的桌子上放着一杯西洋酒,她伸手拿酒的时候,手上戴着的,就是这枚戒指。

    白金氏把戒指戴在手指上,刚刚好。

    或许,那不是梦,是不远的将来。

    抱着这样的信念,白金氏心中生出了一股热气。

    如果以前有人跟白金氏说,她会因为一个梦而改变,她一定会一笑而过。

    可是,当她真的因为一个梦而产生勇气的时候,她就明白了,过去的自己,是多么的自卑,把自己封固在石头城里,自己圈地为牢。

    白金氏开始变得跟梦中的那个白金氏一样,率性而为,不再战战兢兢,不再瞻前顾后。为了能尽快生出三儿子,她甚至会到夜总会、歌舞厅、酒楼去寻找白三朝。闹得知道白三朝的人,都知道他家中有只母老虎,是个大醋缸!

    刚开始改变的时候,白金氏以为白三朝或许后受不了,跟她发脾气。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白金氏发现,白三朝不仅不气,还特别开心。只不过每次在外人面前都一副严夫的模样,回到家里就各种厚脸皮赔笑。

    她一直以为,白三朝之所以会这样,是出于对白月朝的承诺。

    亏得白三朝一次酒后吐真言,让她明白,对于白三朝而言,和她成亲,并非仅仅只是因为那是白月朝的遗愿。他是心甘情愿的,心甘情愿和她成亲。

    当年她和白月朝在城里相遇的时候,白三朝也在。说来那是个非常简单的故事,她救了被追杀的白月朝,白月朝帮她赶走了想要欺负她的毛贼。那时,金妙怡只记住了让她有安全感,且明显表现出对她的喜爱的白月朝,根本不知道还有白三朝的存在。

    金妙怡的长相,并不是美若天仙,充其量只是端正。她自认为还没到让人能一见倾心的程度,可是在白月朝的眼中,金妙怡美若天仙。

    白月朝身体好一点儿后,连夜赶回都村,跟母亲提起要去提亲的事情。白母兴奋,自家这向来只知道舞枪弄剑,对女人无动于衷的二儿子,竟然开窍了,还让她赶紧去提亲!她兴奋得整夜都睡不着,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她就去找媒婆了。

    白月朝的行动力极快,快得在白三朝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金妙怡就已经被定下来了。他们俩合过八字,看过了好日子,就等着一个娶,一个嫁。

    白三朝听到这事情的时候,只能强忍住自己的情感,给二哥送去祝福。但是心里的怅惘,是骗不了自己的。

    金家村出事的那天,白月朝冒着危险,去寻找金妙怡的时候,白三朝也去了。只可惜,命运弄人,白三朝再一次落后一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二哥白月朝和金妙怡在血海中拥抱。那一刻,白三朝清楚地明白,金妙怡爱上了白月朝。无论将来如何,白月朝都会在金妙怡心中占据一个极其特殊的位置。

    白三朝黯然离去,他以为这一辈子只能把金妙怡当嫂子了。可是后来的事,令他头晕目眩。

    白月朝在上战场前,交给他一个包袱,让他代为保管。

    “如果我这次无法从战场上下来,那么就打开包袱,里面有重要的东西。如果我安全归来,就来取走包袱。”

    白月朝把一个包袱递给白三朝。

    白月朝和白三朝哥俩都在大都城讨生活,白月朝是个当兵的,枪口上讨生活,常常命悬一线,为了不连累弟弟,他很少会主动找白三朝。白三朝在大都城从学徒做起,做得有木有样后,就自个儿出来单干了。对于难得见一面的哥哥,他的心情复杂。既高兴对方来找他,又嫉妒他能和金妙怡成亲。那个善良但是又坚强的女孩,在他心里画下了浓重的一笔。随着二哥和她的婚期越来越近,他到他,心里就越难受。

    “别说这些丧气话,二哥你一定能安全回来的。”白三朝没有接过白月朝递过来的包袱。二哥的话,太不吉利了。令他无端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白月朝把包袱塞到白三朝衣柜的最低处,笑得爽朗,“我当然会活着回来的!我的妙怡还在等着我呢!”

    那时的白三朝并不知道,包袱里装的就是二哥写给每个人的信件。

    当白月朝死亡的消息传来的时候,过了一周之后,白三朝才想起这个包袱。他打开包袱,里面有一个木匣子,木匣子里装着一封封信。其中最厚重的那封,是写给他的。

    读完信,白三朝精神有些恍惚。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可是白月朝却把他的感情看得清清楚楚。当年白三朝之所以连夜回到都村,就是想要先他一步下手,他不想节外生枝。作为白三朝的二哥,白月朝知道自己弟弟的魅力,他只凭着一张脸就可以有大把女人勾到能为他一掷千金。

    看完信后,白三朝有些心疼,又有些生气,更有些羞愧,复杂的情绪令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白月朝对金妙怡,是真心的。即使死亡,他也要把金妙怡的后半辈子安排妥当了,才上路。他最后的遗愿就是让白三朝娶了金妙怡,给金妙怡一个家。

    白三朝心里隐隐有些兴奋,但是又有些悲伤。他看得很清楚,金妙怡喜欢的是白月朝,其他人入不了她的眼。而白月朝也深深爱着金妙怡。他喝了一夜的酒,询问自己,如果他是二哥,他能像二哥那样,为金妙怡做到如此地步吗?

    可悲的是,他做不到。他做不到主动把金妙怡推倒另一个男人身边,即使知道那个男人会保护她,会爱她,会让她下辈子有所依靠,但是他依旧做不到。

    婚后的生活,如同白三朝预料的那般。相敬如宾,没有多余的感情纠缠。两人仿佛是最亲密的陌生人。

    白三朝看得出,白金氏对这样的状况不排斥,也渐渐接受了夫妻俩的相处方式。可是白三朝越来越不满足,拥有了心爱的女人后,他想要的不仅是她这个人,他还想要她的心。

    “你为什么就不能看着我?为什么就不吃醋?为什么把我往外推?”

    白金氏看着醉倒在床脚的白三朝,眉头有些皱了起来。

    白三朝很少会喝酒,相较喝酒,他更喜欢吃肉。白金氏和他成亲那么久以来,除了新婚夜,这是第一次见到他喝醉。

    “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你不爱我?”白三朝说着说着,声音就哽咽了。他抱着床脚,蜷缩在地毯上,看起来好不可怜。

    白金氏叹了一口气,摸了摸肚子。她又怀孕了,她想要尽快生出三儿子,让她的乖孙尽快出生。乖孙或许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让她完全放松,极具安全感的人了。

    “别哭了,你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像什么话!”

    此时的白金氏,脸上的凶狠明显了,这一年多以来,她每天都派人去打听白三朝的下落,一旦发现他要去跟哪个女人那里,她肯定随后就上门闹。

    白三朝被白金氏这么一喝,哭诉声就停止了。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随即,白三朝又哭诉了。

    “你就不能分一点点爱给我吗?”

    他开始撒泼。

    为了能睡个好觉,白金氏不得不敷衍他,“分,分给你。”

    “真的?”白三朝问。

    “真的!”白金氏回道。

    白三朝听到肯定的答案,彻底安静了下来。

    白金氏翻了个身,睡着了。

    黑暗中,白三朝的眼睛闪着狡黠的光芒。

    拿到了尚方宝剑,试探到了白金氏的软肋,他得意着呢!

    也就是从这个撒泼夜开始,白三朝只要是心情不好,就找借口出去找别的女人,还让人把消息透露给白金氏。如果白金氏去找他,那么他就会装出一副体贴妻子,大肚量陪妻子回家的模样。如果白金氏不去找他,他回到家中,定会闹脾气,整夜整夜在床头说个不停,让她无法安睡。

    他们这样你追我赶,你推我拉了很长时间,在外人眼中,白金氏成为了河东狮吼,白三朝成为了男人同情的对象。当白金氏已经习惯这样的相处时,白三朝又不甘寂寞了,停止了这样的相处模式。他做出了一副好丈夫的模样,为了不让妻子费神,从此不再出现在烟花场所。就连他们的大儿子和二儿子,都以为爸爸在他们小时候,是花心浪子,惹得母亲常常垂泪。也不知道哪一天,父亲突然就浪子回头了,和母亲的感情特别好,两人常常黏在一块儿说悄悄话。

    白金氏的相貌和脾气和多年前梦中所见,越来越相像。若果是幼年相识的朋友见到她这副模样,定是认不出来的。曾经金家村秀才的孙女,温柔而淑女;现在白家老三的妻子,凶狠而泼辣,说话就带刺,常常气得人牙痒痒。有时候,白金氏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脑子偶尔会闪过一个问题,白月朝会喜欢这样的自己吗?

    白金氏不知道白月朝的答案,但是她喜欢这样的她。

    她的相貌和脾气和多年前梦中所见,越来越相像。

    三儿子白启后,也在她的殷切期盼下诞生了。自从三儿子出生后,她就开始相看周边年龄相近的姑娘。每次都做出碰巧遇上的模样,探索这些姑娘的本性,遇到良善的,还会隐隐还给她们做些教导。她希望白启后今后的妻子,乖孙的母亲,是个好的。父母好,子女才能少吃些苦头。但是她也并没有忘记,在她梦到的画面中,没有白启后和他的妻子的存在。那个长着葡萄架的院子,小巧而精致,这样的房子,是住不了大家庭的。所以乖孙并没有和父母住,而是跟他们两个老头老太太住。

    白金氏盼望了那么多年,等了那么多年,白启后终于结婚了,终于有孩子了。虽然他的这个妻子,并不是白金氏喜欢的类型,但是看在这个女人是乖孙的母亲份上,她倒是没有太为难她。不过接连两胎,她都没等到乖孙。她有些心急了。直到第三胎,她做了个胎梦,梦到菩萨说两个媳妇肚子里有个是大能投胎,她这才确定了这胎是乖孙。虽然她在心里已经认定,定是三媳妇肚子里那个,可是为了以防万一,她连通同时怀孕的大媳妇都照料得很好。不管怎么说,两个孩子同岁,将来也可以做了伴。

    果不其然,事情正如她所料的那样,乖孙降临了,带着异象降临了。白金氏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如果说以前的她是飘忽不定的浮萍,那么现在的她就是扎根大地的树。她告诉自己,乖孙是为她而出生的,她是为乖孙而存在的。

    事实证明,自从有了乖孙,她和白三朝的日子越过越有意思,需要他们操心的事情越来越少,甚至到了后来,家里那些个蠢货遇到事情,不再会在他们两个老头老太面前哭诉,这些费神的事情,都被乖孙给挡了下来。 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