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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六十四章 笑洗金盆起刀落
    被火吞噬后是怎样的感觉?

    事实上,具体的感受此时已然描绘不清,我没得仔细体会,周身便被一团黑暗紧紧围拢,伴随一阵天旋地转,扑续而来是那猛烈下坠的失重感,待撞击了什么之后开始左摇右晃、上下浮沉。

    有冰凉寒水于我四方迅速灌涌上来。

    此时,人被关在个狭小木桶里面,私以为,这才刚被烧烤完便立马来个水淹降温,必然是上头写命格的大神自以为聪明所想出的奇桥段,借此让我深深领悟火里来水里去此六字真义,连带提醒我要珍惜生命,不要太过记仇,否则永远只有被暗算的份。

    ——但你他妈用不着一来就搞杀人灭口啊啊啊啊啊!

    水入口鼻,我人被呛得头晕目眩,四肢乱摆,却是怎样也无法从木桶中挣脱,憋了好一会儿,直到头顶上方的木盖被一阵掌风震开,连人带桶自水中被捞出,才终于看见那属于希望的生命之光,在这夜色如洗,明月如勾的场景下的他仍旧如艳阳般熠熠发亮。

    有鉴于前世,我明白敝人虽命运多舛,注定砲灰,但在主要任务完成之前,还是得跟主角打打照面,刷刷存在感的,而那唯一会让我开金手指的主角,俨然是再度来搭救我了。

    怎料这晃眼仔细一瞧,映入眼帘映入眼帘的却是张粗犷汉子脸。

    他喷着口水叫骂:“——操蛋的!这女娃吃了啥怎生那么沉?老子手都要断了!”

    我只感整件衣服被提起,人被带到岸边,一个用力,就被粗鲁地扔到了地上去。

    可我却来不及抱怨,便被眼前这光景弄得惊骇不已,吓得缩到一旁山壁角落去。只见岩土之上,布满无数尸体,月色之下,各个神色惊惧,肤显绿灰,七孔溢血,死无瞑目。怕是中了剧毒的缘故,那鲜血仿似仍未退温,随着莫名而起的黑黄泡沫,隐约上冉着丝丝热气。

    此时突然有人低低地笑了起来,“原来严镖头自称力气无人能比是说笑的,竟在这时怪罪起女娃来,而不是想自己何必连着木桶一起带上……”

    听这话刻意讽刺的,粗犷汉子脸自然是怒了,他一吼叫:“——蓝莫廉你他妈别这么嚣张!要不是看在你武林盟主身分老子早想提刀跟你较量较量!你别老虎不发威把老子当病——”

    “要打就来打吧,”那位名叫蓝莫廉的没等他说完就插嘴了,是气定神闲道:“不论打赢打输这武林盟主就交给你来当了,管他西南邪派如何作祟,杀了多少黎民、灭了几方门派等等我就通通都不管了,自个儿回家跟我八房夫人云雨逍遥去,那个双管齐下、左右逢源,天大的享受啊……”

    “——蓝莫廉你!”粗犷汉子脸被气的脸红胡子歪,也不知是觉得这话不知羞耻还是羡慕人家天天晚上可以玩新花样,咬牙了半天是指着蓝莫廉痛骂一句:“你这不要脸的混帐东西!”

    蓝莫廉正色回:“老刚你这话就错了,我可是靠脸吃饭的,怎么可能会不要脸呢,另外,我可是十分欢迎您夫人光临我蓝家床上……”他勾起唇角,下颔微低,语气翩跹暧昧,是一字一句轻吐道:“好来试试看我究竟有多混帐。”

    “——你这王八羔子!”

    无暇细听两位武林人士对呛,我手抱着膝盖,头埋在湿透的衣裳之中,已是冷得浑身狂打寒颤,直到被披上一件暖毛大衣,才稍微缓了缓冷意。

    “让姑娘受委屈了。”

    熟悉的嗓音再度在耳畔响起,我不过愣了一会儿这便抬头,映入眼帘的自然是蓝天穹的那张脸孔,只是那年岁还很轻,顶多十三四岁少年年纪,想到这我就忍不住低头打量起自己,眼瞧这未长开的身板,我就说我怎会有本事把自己塞进木桶之中嘛,摇摇头,忍不住长叹一声,看来这世可真得老老实实地当一回小萝莉卖卖萌了。

    抬起头再瞧瞧眼前这位少年,疑惑之虞,我想我会在这样的年纪遇见仙尊一定是有其代表意义的,不过这样也好,眼看这世走武侠路线,指不定还有机会能学学真正的武功,以来加强己方实力,免得到时候被某个既是神经病又是傻子的精分大叔又来找碴陷害搞怪!

    “姑娘,”心里头正想得出神,蓝天穹突然出声了,是皱起眉头神色古怪地问道:“……在下脸上可是有奇怪的东西?”

    他这么一说我才惊觉我正近距离盯着他的脸神游太虚,回过神后,登时老脸犯窘,整个身子都往后倒弹了几吋,可却忘了后头还有层岩壁,这后脑杓没个注意即猛力撞上。

    哀嚎一声,这一下重击痛得我手是立即摀头死命搓揉,泪都飙了出来,等级不亚于上回的鼻梁撞击。手感觉到那温热肿包,正想着今日怎生犯了呆蠢,却在此时听到那噗嗤笑声,几欲压抑不住。

    抬眸望了过去,少年眼神并没有看着我,而是一脸专注地观察着我脚边的一颗小石头,表情泰然自若,十分正经。

    可那逐渐发红的耳根子还是泄漏了他的小秘密。

    其实那小石头圆是鹅蛋型,上头有些许黑灰斑点,可大部分的面是如白鸥般地纯瑕洁净,整体来看倒也挺可爱的。

    兴许是我这打量目光太过锐利,蓝天穹这下终于承受不住,是站起身冲着我弯腰抱拳道:“在下多有得罪,一时轻慢了姑娘,还请姑娘宽恕。”

    从没看过仙尊此番青涩模样,我只觉得新鲜,嘴里正要回话时,却又有人插话了,“哟,想不到我蓝家愣小子也会开始调戏人家小姑娘了,可是情窦初开?终于想讨媳妇抱一抱亲一亲了吧?还不赶紧让爹爹看你的小毛毛长齐了没呀?可否成功开得了人家的小花苞……”

    “爹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此时蓝天穹已是满脸涨红,眉头锁的死紧紧,看起来非常不自在,却又十分害羞:“人家可是清白的姑娘!不许你这样乱说!”

    “竟然开始护起短了!你们该不会早就在这洞过房了吧?”蓝莫廉一脸惊奇,这才转过头细细打量起我,我亦同时观察起这爱开黄腔的武林盟主,也就是蓝天穹今世的亲生老爸,那模子简直跟蓝天穹一模一样,唯独那笑起来偏偏多了几丝多情风流地味道,“小女娃,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了啊?可是给人当过媳妇了吗?”

    此时不过初来乍到,我对于我这一世是完全不熟悉的,眼看方才那情形仿佛被人刻意谋杀似的,定夺一番后也只能通篇摇头回那么一句:“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蓝莫廉闻言瞪大眼直呼:“原来脑子浸水也会失忆!果真是长见识了!”私以为这位武林盟主个性也挺有事的,倘若遇到某人,铁定能相见甚欢,指不定又凑一场基情良缘。只见他瞧了瞧自家儿子一会儿,再看向我,乃是突然道:“我看你一个姑娘家干脆就来我们蓝家住吧,我儿子可以教你武功。”“——孩儿教她武功?”

    蓝天穹一脸惊愕,摇着头几乎是不敢相信地道:“孩儿练武不过短短几年,这功夫底子怎能比得上天下第一的父亲?倘若真要收徒也应当是承在父亲膝下,怎会是孩儿来?这未免太本末倒置……”

    “——傻小子!谁跟你说要收徒弟啦?”蓝莫廉握起拳头,敲了自家儿子的头一下后是哈哈大笑,“你爹爹的徒弟永远也就只有你这个宝贝儿子一人而已,怎么可能让他人分了疼爱?”

    蓝莫廉转头看我道:“我看小女娃你不如就来我蓝家当跑腿打杂的吧?你如今无依无靠,貌似也忘了自己是谁,倒也怪可怜的。当然,我蓝家也不亏待你,包吃包住还让你习武,暂且保你一时平安,你说这样可好?”

    “多谢盟主……”从未想过又如此便宜的事,我一时受宠若惊,却也忍不住皱眉问:“可我与二位素昧平生,是又何德何能……?”

    “这还不是冲着我们家天穹的面子?”蓝莫廉一脸理所当然地回应,笑望了蓝天穹一眼,是道:“你听他方才说的,都以为是要收徒弟了呢,想来是对小女娃你很感兴趣,而作父亲的自是要给他点机会来开开荤的,哎,干脆当成童养媳照看算了,仔细想想倒也不错呀……”

    “爹!”蓝天穹本还默着声,一听自个儿父亲又说起浑话,脸是红得要烧了起来,十分气急败坏,“身为堂堂武林盟主,怎么又在说这些疯话!可是把娘的叮嘱全都忘光光了?”

    蓝莫廉闻言浑身一震,兴致刹时退却,歛起神色,就连语调都变得平淡了几分,“记得,自然是记得的,你母亲的事我怎么可能不记得。”

    语音未落,他突然转过头扯嗓大喊:“喂!姓严的!我先走了!谅你等那么久真是对不住了!接下来的你自己看着办吧!我改日再请你吃饭啊!”

    其实那严镖头人气归气着,但显然也明白自个儿身手比不上人家武林盟主,故只能耍耍嘴皮子逞逞瘾,却不想正骂的热血沸腾、几乎就要动手正面交锋时,蓝莫廉便说了一句失陪即转身去找儿子玩,还聊得那么久,留他一人独自吹冷风对着那群死人发呆。

    此时又听蓝莫廉这话,严镖头想当然尔是气得直跺脚,哇哇大叫,“你这蓝莫廉又在忽悠我!我严刚岂是这样让你好欺负的?”

    “这不都欺负了几十年了,还不是忍过来了?”蓝莫廉回头一笑,这边翻身上马,坐定后即悠然道:“给你当盟主我帮你拉马你又不愿意,让你夫人给我当马骑也不愿意,这又要我如何?”

    一语落下,也没在等谁回应,即大笑着策马离去。

    严镖头整个人被气得无话可说,想是觉得张嘴也是白费力气,索性转过头对着蓝天穹语重心长道:“你以后可别像你爹这个样子,堂堂一庄之主好色成这副模样,把一堆朋友都得罪了,真不知脑袋到底在想些什么……”

    蓝天穹也为自己的父亲感到羞愧,乃是冲着严刚抱拳道:“多亏严叔的不离不弃,否则我爹性子恐怕会越发疯魔,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孽缘啊……”严刚长叹一声,仰头瞅一眼那已成模糊的背影,是招手道:“你爹又把你给丢了,还是赶紧上了严叔的镖车回蓝家吧,今日折腾了一天,只见沿路死尸众多,是连个活口也没有,也不知那西南邪派又在打算着什么鬼主意,你年岁还小,毕竟不安全,想想还是早些回去为妙。”

    蓝天穹认同似地点点头,想了想,是转过头看我,神色略有尴尬道:“如今灾乱频传,你又无依无靠,在下只想父亲也是可怜你一个女儿家,你别看他那样,他心肠还是挺好的……当然,如果你愿意,我们蓝家可以好生照顾你……但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把你当成童养媳的!”他话到后头蓦地有些激动,两眼瞅着我万分认真。

    我仔细想了好一会儿,按目前情势思量,待在蓝家恐怕是最好不过的选择了,而尊者铁定又是个主要角色,凑在他身侧晃,多少也能增加找到今世神器的机会,但我本人对童养媳这玩意儿可是没什么兴趣的,实在不想再弄宅斗,于是我坦然答道:“我愿意在蓝家干差事,只要有张床有口饭吃便可,倘若公子肯教授武功,我自然是不甚感激,却也决然没有以身相许这种道理的,打哪日我想离开了,是也无人可以拦得了我。”

    兴许是我这话讲的太过直白,蓝天穹是发愣了好一会儿,一旁的严刚则是皱起眉头,低骂一句:“不通世故的蠢丫头!”

    我没搭理他,只是静静地等着仙尊的答复。

    蓝天穹凝视我半晌,遂是点点头答:“这是当然的。”是便扬手请我坐上镖车。

    严刚看小公子把他家镖局马车当自家车招使,是觑了蓝天穹一眼,可估计是挺喜欢这晚辈的,故也摸摸鼻子,没多说什么。

    人方坐定,前头守镖车的镖师们自然是拾起提鞭,马嘶鸣了一声,扯开蹄子奔步,车便开始轱辘吱呀地响。

    在车里随意闲聊了几句,听严刚解说了一番,这才大约明白这一世是什么模样。其实这就是个很典型的武侠世界,自古正邪不两立,而东北派与西南派分别属于正邪两个系统,蓝家蓝莫廉为正派最显赫东北派掌门之子,因其武功高强,在上一回武林大会百人擂台赛时,手持天下名剑凤鸣,银刃出鞘,锋芒破空转,剑起凤鸣动,一招祭出百夫莫敌,轻而易举即拾得魁首,获武林盟主美称,一时倒也受人景仰,得道上弟兄赞同。

    可惜好景不常。

    春色误人,美人如刀,毕竟这是个言情狗血武侠世界,所以再厉害的大侠仍旧会拜倒于花花石榴裙之下,且大抵上也只会钟情于她一个人,而这位勾魂的女主角便是蓝天穹的亲娘亲。

    除此之外,更雷人的乃是这位娘亲的真实身分,竟是西南邪派、传说中魔教教主之女!

    东窗事发,教主之女是立即神隐,蓝莫廉失了心神,连寻数月也找不到她纵影。一日索性单枪匹马上了西南派思廉崖,誓言要屠了魔教满门,除非教主之女肯与他相见。

    剑影叠层,手起刀落,脚下鲜血如墨延纸宣,难以控制,杀了几天几夜,他已然红了眼,浑身精疲力竭,倒下身子,几欲昏眩之际,这才盼见她缓缓走来。

    迎面抚来的风除了腥气,还有女人特有的芬芳,此时蓝莫廉意识早已模糊,只见她蹲下身来,手环抱着襁褓,一身白衣尾摆被绛红血水浸染,她就这样静静地望着他道:“莫廉,照顾好儿子,做好你身为武林盟主的本分。道不同不相为谋,自此你我再不相欠,已然两清。与其相濡以沫,倒不如相忘于江湖……”

    其实,这都是江湖上流传已久的老黄历八卦了,就连思廉崖那段也是从茶馆的说书先生那听来的,所以自始自终,没人知晓蓝莫廉听完那话后有没有跳起来把教主之女狠狠暴打一顿,控诉她骗色又骗心,众人只知蓝莫廉活着回来后是性情大变,醉心于美色,个性轻挑,口无遮拦,有事没事便叫嚣不爽干武林盟主了,无奈到如今却还是找不到天底下能成功打败他的人,于是他渐渐有个想法……

    我这头听这精彩传奇听得专注,只差没配着瓜子嗑着听,蓝天穹本是眼望窗外,此时却是皱起眉宇,回头示意着严刚别再说了,我想也是,毕竟是自己亲父母,的确也不适合拿来说嘴,是也没再继续细问。

    一时沉默了起来,严刚忽然问:“小姑娘可是真的什么都记不清了?”

    我是立即回答:“什么都记不清了。”

    “那以后要怎么称呼你呢?”

    怎么称呼我?我一张嘴就要回答,却又想起碗母儿这名字如此好认,若叫老王八识得自然是倒楣,更何况还有个天生记恨我的小王八周楚为呢!不知为何,我总有一种很深的预感,感觉这次的遭遇绝对没上一世那么轻松。

    低着头,脑海正盘算着,蓝天穹却突然开口说话了:“不如就叫你敏敏吧。”

    我闻言扬起眸惊讶看他,蓝天穹亦回头看我,只见他手拄着脑袋,唇角喋笑,歪着头轻声道:“我以后就只让人叫你敏敏。”

    那语气乍似随意,可仔细一辩,却是扎扎实实的命令,连一点拒绝的意味也无。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或许,我一直以来所以为的仙尊,从来就不是我认识的那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