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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四十章
    “知道,我都知道,”我无奈答着,点头如捣蒜,不假思索地背诵道:“相传极北边皓白山灵气浓郁,结珠许多稀世珍草,从山流出的泉水饮下可治百病,以至百毒不侵。此外,此山深处有座永华明宫,乃仙师门派,里头居有修仙者,吐纳天地灵气,修养体魄身息,以来得道成仙。而这些修仙者每百年便会亲临凡人地带,挑选有灵根者来作为徒弟,以承修仙传统,保其仙者灵脉。正所谓师者,乃传道、授业、解惑也,可除此之外,据说那些修仙者啊,还会偷偷传授些私房驻颜秘诀呢,只要大家年纪看来都差不多,纵使产生了什么师徒老少配对也不会让人觉得唐突奇怪……”

    “胡说些什么呢你!”听我后头开始瞎掰,母亲嗔怒,攫起我耳朵就是使劲的揉捏,一脸气急败坏的样子,“又开始讲些没正经的浑话!”

    “疼、疼啊!阿娘!求你别拧了!敏敏知错,下次不敢了,疼啊,真真真不敢了!”我唉声求饶,缩着身子即是东躲西闪,好不容易终于脱身了,忙捂住耳朵搓揉止痛,幸好母亲从来也没有真发怒过,我知道,她是打从心底疼我的,也只有她肯让我这样撒娇放肆,若真打伤了估计也是不忍心的,这样想着,我嘴角也禁不住地弯了弯,有种说不出的得意。

    纵使只有短短一世之缘,可能够体会一次这种真切感情,也足以让我打从心底感激。

    看我在那儿还有脸傻笑,母亲一副被我打败的样子,她挥挥手,“罢了,罢了,你这孩子还是赶紧睡了吧,别忘了明儿个还要见那道士呢!”

    “道士?”我闻言呆住,愣愣地问出:“说的可是预言的那个道士?我很久以前就想同他见面了,可娘你明明说我不能见他的啊……”

    母亲一副好气又好笑的样子,“傻孩子,以前是时候未到,可现今你已年近十二,碍于身分,你当然是不能见他,但他可以见你啊!”

    基本上,这十二年来,除了前几年日夜提心吊胆害怕被剧情狠阴,接下来的小日子可以说过得是安逸平顺的,照这样来看,这剧情应该不是出自于司命之手了,但有些时候我还是会害怕,总觉得那第十二年将会是我这一世的转捩点,而那神龙不见尾的道士也有可能是传说中的关键人物。

    据闻这道士总爱出没于一些街坊胡同,他在烟花巷弄里是极为出名的,不过也是因为出于烟花巷弄,所以比较有脸面的家族当然是不屑于他的,我们这大宅子也算是整座城镇里能扶得上台面的,可见母亲当时是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的。也不知,当年我这肉身刚出生时身体究竟是有多么虚弱,才逼得一正室夫人得去寻求江湖术士协助。

    而这道士还有个众人皆知的规则:只可客来求见,不可他去见客。

    我对这莫名奇妙的耍大牌规定颇不以为然,可一个人若真有实力,也的确可以如此嚣张。次日,我换上了一低调普通的男性装束,听完母亲吩咐后,这才走进花弄堆前来见见这神出鬼没的道士。

    这十二年,我活得是异常小心,什么女扮男装去妓院溜搭这种蠢事是从没干过的。而这时沿路走来也的确见到许多胭脂美女在街头揽客,各个娇艳妩媚,可一见我这小身板即是以翻白眼相待,从这儿即可透露出:女娃儿你别闹了,你这很明显是来闹场的,你们这些小姑娘可别把别人当傻子戏弄!

    我忙低下头,脚步加快,我可没存着这种心思!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在一个拐脚弯后,于一不起眼角落觅见那江湖术士。

    “您可是……水当当道长?”

    对!各位别怀疑,就那么跳痛!这便是那道士的怪名字!我略有迟疑的朝他走近,总觉得这人跟想像中不太一样,虽说自从听过他名讳时我便觉得这人大抵上也算个奇葩了……

    简陋的卜卦摊子前,那人身穿着大红衣袍,弯腰驼背地坐在席上,他低着头,连衣的斗帽掩住了面容,仅露出下颚,令人看不真切。

    我足足等了好一会儿,才见他脑袋抬了几吋,慢慢问道:“可是顾家嫡女?”

    平缓的嗓音跃出,那嗓子听起来并不如预料中苍老,也并不独特,俨然是个寻常男子的声音,“貌似……快十二岁了?”

    我仍旧看不见他的正面,心感古怪之余忙点头回答:“是的。”

    “这样啊。”

    他话一落,又不再开口了,微垂下头,返回到先前老僧入定状态。

    这是什么情形?

    我只觉莫名,索性再接再厉道:“事情是这样的,据家母所言,道长在我年幼时曾预言我有大机缘,不知道长可否告诉我确切的时辰?让我心里也好有个底,能作些准备……”

    “你真的想修仙?”没等我说完,眼前人即抬起头,插嘴道。

    这一次,他整张脸总算正面对我,不过那嘴巴以上还挂了块红布是怎么回事?这是哪个世界的搭配审美观啊?好吧,如果是用来遮羞的话我可以表示体谅。可被人打断语句仍使我心底闪过一丝不悦,但碍着面子我仍旧点头有礼的答:“是的,也是多亏了道长缘故,才让我……”

    他突然发出哈的一声,“所以,你为什么要修仙?”那问句满腹好奇。

    我皱起眉头,试图按捺住心里的恼怒,“实不相瞒,因为自幼便听母亲所言,说我这命是老天爷给的……”

    “所以呢?那又怎样咧?”他再一次无礼地打断了我,却丝毫没有自知之明,语气是满满的探究,“这样吧,如果我说,那预言纯粹是一时兴起晃点你母女俩人的,你们又该如何呢?”

    他拄着下巴,摇头晃脑,迳自地猜测着:“让我猜猜,这是会来个大哭大闹呢?还是直接一句我不想活了,直接另投新胎?又或着长出息点自个儿翻山越岭跑去白山拜师……?”

    话越说越不像样,我面色阴沉,终于是忍受不住,低哑着声线问着:“道长可是以耍人为乐?”

    他闻言一愣,似被吓到,脱口出一句:“哎?你怎么知道?”

    “……”

    我握死拳头,毫不犹豫的掉头离去,你大爷的算什么东西?哪来的狗屁鬼道士!根本是个神经病!

    那疯子在我身后扯着喉咙大叫:“哎哟,小姑娘这样就生气啦?那么容易被激怒,可不利于修道喔!”

    看我步伐不止,他索性放声大笑:“哈哈哈!姑娘好大的脾气!这还真让人伺候不起啊!如此善哉!永言配命!自求多福!慢走不送啦!”

    好大的脾气?

    我动作一停,已是气得咬牙切齿,恼怒之余下意识地朝后头疯子狠狠瞪了过去,殊之他竟把那可笑红布取了下来,露出其真面目来。

    事实的真相总是让人难以接受,而于此时此刻,这俨然是不折不扣的火上加油。

    胸口一滞,待我回神时,我人已是冲到那疯子跟前,忽视他一脸诧异,二话不说跳起身便是朝他脸颊猛力挥出了个左勾拳!

    原因无他,只因那张与司命生得一模一样的该死嘴脸!“──我弄死你这小王八蛋!你他妈竟敢阴我!你可知我被你害的多惨!”

    我癫狂般死死紧掐他咽喉,长久累积下来的怨气一次性地倾泻而出,因为实在事出突然,他尚来不及起身便被我整个人压倒在地,两眼瞪着我是难言的怔愣,明显是还没反应过来。

    逮到机会,我握起拳头欲再来一计往他脸上击落,他一惊觉这才挣扎起来:“哪来的疯ㄚ头!你为何打我!还不赶紧住手!”

    我忍不住发自内心冷笑出来,“我为何要打你?滚你爷的上回还耍不够?看我这次就先弄死你谅你要怎么作怪!”

    “──疯婆子胡言乱语!”

    他一怒,拽着我的头发就是狂扯,我索性也放弃攻击脸部,重心前倾,开始专心一意死掐他脖子,直想着没看到他翘辫子我绝不罢休!

    可有项重点我还是忘了,我现在的肉身不过是个十二岁小女娃屁孩而已,要跟个男的打长期抗战可以说是不可能的,很快的情势逆转,我便趋于下风。

    “……女疯子,我仅不过是出言戏弄一二,有必要如此较真来个拼死拼活?就不怕旁人笑话?”他在我耳际轻声低喃,以作提醒。

    我两手反转于背已是遭他禁锢,正挣扎着,听此言才惊觉四周已是围了群人,当下不由尴尬腾升,动作也只得缓了下来。

    果真不得不承认,我还是挺爱面子的。

    察觉我不敢乱动,他手一放,也不管被我弄得杯盘狼藉的生意摊子,只长吁一口气,对我招招手,平静道:“顾小姐若是真想修仙,就随我去别的地方再聊聊吧。”

    原来那算命摊后头还有块帘布,帘布掀开后映入眼前的即是一条羊肠小径,我俩延着小路东拐西弯地走着,这才抵达了个普通老百姓房舍,看来就是这道士宅府无误。

    “顾小姐随便坐坐便可。”他话一落,便又步出了屋子。

    我挑高了眉,却也依言坐下,默默开始打量起四周。宅子里头摆设十分寻常简单,且一尘不染,也不知这道士可是一人独居于此,不然怎么左右张顾半晌,竟连个奴婢丫鬟的人影也没见着?

    我低头暗自纳闷着,一盏茶却是突然凑到我跟前,来人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手端着两茶杯,等我接过以后也没多言,就这样自个儿走到我对面的另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他也没急着喝他那一份的,把杯子置于一旁,便是两手交叠,深吸了口气后才郑重询问道:“不知顾小姐为何打人?”

    他望着我眼神充盈着不解与探究,嗓音诚恳有礼,“在下实在万分好奇,若是因于在下方才的唐突,那倒是在下的不是了,还请小姐见谅。”说着就要站起身来赔罪行礼。

    我被他这态度转变搞得手足无措,忙站起身摇头回道:“不用了!这事也是我太过冲动而起的,胆敢冒犯了道长,因由我赔不是才对……”

    听我这样言道,他也未多说什么,仅随手拢了拢身上的大红衣袍,就这样坐回他的椅上,坦然接受我的弯腰赔罪。

    行完礼后,我觉得这情形有些微妙,却又说不上来,等坐回椅上,趁着余光空档我开始打量起这古怪道士。

    这人跟司命长得非常相似,可还是有几点不同,除了比司命多了些表情之外,他还有双微微上挑的狭长凤眼,生得鲜活灵动,却亦使人心生惧然,忍不住想移开视线。再论,且看那年纪,似乎有些大了点……对司命而言明摆着是不符形象。

    “……顾小姐可是把在下错认成谁了不成?”

    兴许是发觉我神游太虚,他悄然无息地往我身旁位子坐下,一脸认真的看我。

    我转过头回望着他,不由皱起眉头,心一横,干脆一次性的问:“不知道长可认识周楚为这人?”

    周楚为,乃是司命星君大名,除了玉皇老子之外没人敢这样叫他的,不过尤记得有次一名王母的女仙童也不知哪来的胆竟在蟠桃宴上大喊了句楚为哥哥,那娇滴滴的嗲声长唤使全场刹时静默,止住了动作,唯独司命一人仿佛没听到般在那淡定的继续喝他的酒,就在众人原以为这事就这样平息而去了,不料隔天一早仙界周刊‘仙人劲报’便爆挂指称某女仙童遭人踹下仙界,散了魂魄流连于人间,成了个整日只会唤别人哥哥的傻姑一枚……

    冒着风险,我睁大眼睛,专心地注视着他,不放过他任何的表情变化。

    他闻言先是一愣,紧接着摇摇头,答道:“在下并不认识。”随后又是眸光一亮,似是想到什么,他整张脸突然逼近于我,仿佛急欲求证似的,连珠询问道:“怎么,那人该不会是顾小姐相好?顾小姐可是把我误认成他?原来我与他长得很相像吗?这样顾小姐还能心无旁骛的修仙吗?”

    我被他这举动吓了一跳,忙闪身后退。

    他勾勾唇,弯头打量起我,凤眸熠熠闪烁,笑得是人畜无害。

    这人绝对有问题!

    谙于在仙界就见过许多腹黑类型人物,我心中多少也有个底。碰到这种角色,你绝对不能表现小白兔害羞傻萌样,又或者外表镇定泰然却还是被对方捕捉一丝马脚的绝对弱势样。

    如果别人是装逼高手,你就要成为装逼高高手。

    于是乎,在这当下,我弯起唇角,也对着他笑,跟他比谁无辜。

    我下颔微低,恭敬笑道:“是我唐突了,不该胡乱问道长问题的,只不过认识就认识,不认识就不认识,知道太多,对道长并没有什么好处,只是想在此请问道长,据闻道长料事如神,相信耍人一言不过是玩笑话尔尔,不知道长究竟为……”

    “──啊啊,行了,够了,”他忽然在我面前做了个打住的手势,是一脸嫌弃道:“若真不想说那就罢了,劝顾小姐嘴皮子还是省点用,是从哪学来这么多八股官腔?虚情假意,连点情感也无,果真恶心死人。”

    忍耐到达临界,我拉下脸,沉声问:“你想怎样?”

    “不想怎样,就跟你聊聊嘛,”他神情轻松悠然,目光悄悄瞄向我紧握的拳头,瞇起眼,笑意是越发浓烈,“嘿!顾小姐又想揍人啦?”看我咬紧牙关,他竟还翘起脚,手抵在大腿,拄着下巴仰头自顾自地道:“话又说回来,顾小姐的脾气应当不是在顾家养成的吧?依我对顾家的了解,十二年前是一个样,十二年后还是那个样,所以说这是天生傲气囉?古怪呀,真古怪呀……”

    他身子左摆右晃,沉吟了片刻,又道:“不过如今顾小姐也不能再称为顾小姐了,敏敏那种无趣名字你约莫也不会想让人称呼的,”话及此,他突然侧过身整个人近距离注视起我,面无表情地,嗓音连半点起伏也无:“你其实根本是仙界的人吧,碗母儿。”

    如果说这家伙刚才的举动是让我怒火中烧,那此时此刻毫无疑问地是叫人不寒而栗,一双几近黝黑深不见底的双眸仿佛可以洞悉一切,令人心里不由害怕,只想仓皇而逃。

    这个人不可能是司命,司命没有这样诡谲的气质,此人周身仿佛有股难以抑制的吊诡煞气,潜含着巨大危险,伺机待动。

    浑身俨然无法动弹,背脊已是窜出一把冷汗。

    他静默不语,就这样凝视我一会儿,忽然闭上眼,抿嘴笑了起来,周围肃杀气息渐淡,他柔着声,睁开眼后即是静静地道:“茶都凉了,先喝了吧。”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话说出口我才发现嗓子已是沙哑,略带颤声,难掩激动,“难不成你也是仙界的人?你可知司命为何要陷害我?难不成你认识我?”

    他也不急着回答我,只是淡然劝道:“先喝口茶吧,”看我不理他,他便靠在椅背上,仰着头,一副随意的样子,很是故意道:“那我就来学学你几句吧,是在下唐突了,不该胡乱问你问题的,只不过认识就认识,不认识就不认识,知道太多,对你并没有什么好处,只是想在此请问……”

    没等他说完,我迅速拿起杯盏一饮而尽,却忽略他瞳底闪过的精光。

    茶水顺畅地通过喉咙口,我却不由顿住,本家东西从手中滑落,却是无暇顾及。

    脑袋放空成一片空白,我方才究竟是喝了什么?

    喉头一阵恶心疙瘩,腹里传来的是强烈作呕感,我两手痛苦地挠着咽喉,心中直问那又酸又涩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唉呀,果然啊,又失败了,”此时造孽者却是凉在一旁,单手支颐极为专注地盯着我,一副早已料到的模样,边说边点头评论道:“怎么连泡个茶水都失败了咧,明明顺序都对啊,怎么还是不能喝啊?”

    竭尽所能把该呕得都呕出来了,我大口喘气,恶狠狠地死瞪着那疯子,就见他再度笑瞇了眼,语调分外愉悦道:“你别担心,这茶难喝归难喝,可鉴于我俩好歹也算是初次见面,自然不会毒死你的。”

    话锋一转,他又道:“只不过,还是想问你一句,你真的想修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