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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殊途 161 君臣
    姚安一路骑着马又到了军营。

    守着的士卒认出了他,挥着长矛,斥道,“还敢来?没被叉够?”

    姚安指着他道,“我们是斯文人。你别老用那东西在那戳啊戳的。”

    士卒道,“我就戳,有本事你也戳。”

    姚安气的叉腰,“我懒得和你说。我要见你们将军。我这回不是求他去壮声势了,我是有正经事找他。”

    士卒道,“知道先前不正经了?”

    姚安一时语塞了一下。

    眼前这小郎君看起来冷面的很,其实透着股活泼劲头,一看就是故意装成熟冷酷的。

    姚安笑道,“就算是不正经了。这回真有正经的事,你们将军在吗?”

    士卒道,“我们将军岂是你说见就见的?何况你能有什么正经事?赶紧走,不然再把你架出去。”

    姚安有点怵那根长矛,那锋利的尖子能一下子就刺穿他的胸口,也能架着他的腋下,直接扔出去几丈远,真是挺吓人的。

    姚安在离他几丈远的地方席地坐下了。他算过了,这地方他的长矛挥过来,不会伤到他。这是最近的安全距离。

    他看着士卒,开始和他套近乎,道,“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看着很小呢,虽然晒黑了,但不像那种从小就生活在这种地方的人。你是南方人吧?”

    士卒不理他,直直的站着。

    姚安擅长和人交谈,他交友广泛的很,这一点比王誉好很多。王誉交由挑人,他不挑。

    姚安又道,“我猜猜,你是哪里的呢?我有个兄弟前段时间下了趟江南,苏杭一带景致很好呢。尤其是糕点,那真是精致又好吃……”

    说到这里的时候,姚安看到士卒吞咽了一口口水。这是人最自然的反应。

    姚安心里有数,道,“你最喜欢吃哪一种?梨花酥,还是桃花酥?我告诉你,我最喜欢吃玉米糕……”

    姚安不喜欢吃甜食。这些名字,是从姚夫人那里听来的,至于玉米糕么,他记得是云宋最爱的。

    士卒道,“玉米糕太甜,有点糯,我不喜欢。我娘做的凤梨酥才是好吃。”

    说着,又不由看向远方,不由惆怅起来,“我离家两年了,想念我娘做的凤梨酥,那一口味道,一辈子都忘不了。”

    姚安便道,“这次的队伍里,有几个厨娘,其中一个做这些特别厉害。我叫她做些给你送过来。自然比不上你娘的手艺,但你也能解个馋是不是?”

    少年果然心动了,问道,“这话当真?”

    姚安道,“我这人不说假话的。”

    少年看了看他,面上的表情没有之前那么冷了。

    姚安趁机打听道,“你们将军在吗?我是真的找他有事的。你看我和你说了那么多,你该知道,我是个正派的人了吧?”

    少年白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像个二流子,哪里正派了?

    但少年和他有了些亲近感,便道,“将军不在,带人去巡视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别等了。等到了,他也不会见你。”

    姚安不满道,“怎么不会见我?”

    少年打量他一眼,道,“你一看就是那种纨绔公子哥,别以为这几天晒黑一点就不是了。身上的气质在呢。我们将军最不喜欢你这样的。上了战场,那铁壳就是一个拖后腿的。”

    姚安头一次被一个比他小的少年给怼了。

    他也算是天之骄子了,在永安城算不得呼风唤雨,也是声名远播的。怎么到了这少年跟前,就一无是处了呢。

    姚安磕磕巴巴的问,“你,你知不知道我是谁?竟,竟这么说我?”

    少年下巴一扬,哼了一声,“我管你是谁,在这里,将军说了算。”

    正说着话,马蹄声传过来。

    姚安朝身后看过去,一行人,大约十几个人,策马而来。

    为首的人扯着马缰,夹着马肚,疾驰而来。十几个人从跟前过,卷起一阵尘土,为首的人看也不看姚安一眼,直视前方,十分英武。

    少年瞬间站直,身子绷得很紧。等那些人都进去了,少年却再也不敢懈怠,还是保持着原来的站姿。

    姚安却震惊了。

    他头一次看到这个人。

    他的感觉就是这人一定是秦松,大将之风,实在是太明显。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些披甲铁骑,他的心情莫名的激荡起来。他更坚信了自己来到这里没有错。

    他又要冲进去,道,“那是秦将军吧?我要见他。”

    与方才翻白眼的少年已经是拍若两人。

    姚安被少年震慑了一下,准备再闯时,又有人策马过来。这次过来的只有一个人。

    少年见到他,立刻认出他,给他放行了。那人直接策马进去了。

    大约过了一刻钟,军营里又出来一行人。为首的还是姚安认定的那个将军。

    他从姚安跟前过,依旧是目不斜视。

    最后走的人和少年耳语了几句,少年挺直了胸膛道,“请将军放心,这里一个闲杂人等都不会放进去。”

    那人便匆匆跟上了远去的队伍。

    姚安看着他们一会儿,这是去边境的方向。而且他们虽然都沉着脸,没什么表情。可明显,方才进去和现在出来是不一样的。

    姚安忙拉着少年问,“是不是边境出事了?”

    少年不理他,道,“你快走开。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姚安见他不说,便道,“你不说拉倒,我自己去。”

    姚安说完,就去牵马。

    少年终究不忍,道,“你是和长公主一道来的吗?”

    姚安心一沉,去看少年,“是。”

    少年抿了抿唇,道,“我只知道好像是边境那里起了争执,具体什么事我不知道。但咱们将军在呢,不会有事的。”

    姚安岂能放心,翻身上马,对少年叉手道,“多谢告知。”

    拉了缰绳,也往边境处去了。

    劳动秦松亲自出马,事情怎么会小呢?

    秦松他们的马都是良驹,加上骑马的都是久经沙场的老手,把姚安甩的越来越远。姚安在后面远远的看了,虽然都在驰骋,可那十几人的队形就没变过,一直保持整齐划一。

    两个多时辰后,姚安终于到达了边境。

    跟前临时搭起了一个帐篷。一条分界线,这边站的是以校尉为主的大魏人。另一边站的是北渊国人。

    姚安一下马看到校尉带着人手都是不离开刀鞘的,脸上都是肃杀之气,便知道事情不好。

    姚安正要进帐篷,被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三丫一把揪了到旁边去了。

    “三丫,你拽我做什么?”

    三丫道,“里头在谈判呢,刀就架在桌面上的,十分骇人。你进去能有什么用?”

    姚安面色一变,问道,“怎么回事?”

    三丫左右看了看,然后小声道,“北渊国太子突然死了。幸亏我们知道了,否则殿下就被他们骗走了。”

    “好端端的怎么死了?”

    三丫摇头,“说是病死的。上次来就听说瘦的跟只猴似的,估计身体差吧。这事还是将军拦下的,咱们正准备走呢,将军来了,说不能走。还把北渊国太子死得事说出来了。好家伙,对面的人知道呢,不告诉殿下,就想把殿下带走呢。两边差点打起来。现在将军和北渊国的一个说得上话的人在谈判。”

    姚安朝那帐子看了看,道,“将军不打算让殿下走?”

    三丫皱了皱眉,道,“应该是吧。”

    应该两个字让姚安彻底站不住了。

    秦松的态度很重要,如果只是应该是,那绝对不够。赵丹死了,云容决不能再嫁过去。

    姚安直接冲进了帐篷。

    北渊国的人想拦,大魏的人就要出手。以至于谁都没动,放任姚安进去了。这时候,谁先动,谁不占理。

    姚安一冲进去,就发现三丫说的是对的。里头的气氛能把人压抑死。

    冷兵器就这么搁在案上,冷冽的光叫姚安怔了一下。可他还是几步到了云容跟前,中间还隔着徐姑姑。

    姚安道,“你们没受委屈吧?”

    徐姑姑福了身子,“秦将军来得及时,我们没有受委屈。”

    姚安放下心来。

    然后到了秦松身边。那人周身泛着冷气,姚安都感觉到了。

    他看了一眼跟前的人,身上也有胄甲,眉目刚烈,看起来也是个武官。

    他道,“你们的太子死了?”

    那人回道,“嗯。”

    姚安又问,“这事你们什么时候知道的?”

    那人道,“得知消息的时候,我们已经在来的路上。”

    姚安两手撑在岸上,身体前倾,道,“也就是说,明知道死了,还要来接人。并且还打算瞒着不让我们知道,是不是?”

    那人也不狡辩,道,“是。”

    姚安一拍桌子,道,“人都死了,还结哪门子亲?殿下去了是个什么身份?”

    那人道,“自然是太子妃。”

    姚安气疯了,道,“还太子妃?太子都没了,哪来的太子妃?”

    那人道,“两国同意的和亲。太子即便是没了,太子妃过去,也会有太子妃的荣华在。”

    姚安气的脏话都要出来了。可他不是个说脏话的人,他是个读书人,文明人呢。

    那武官大约看出来,姚安并不是管事的人。跟前的长公主也不是管事的人,。真正能说上话的还是对面的秦松。

    他看向秦松,道,“将军。贵国皇上答应了长公主殿下和亲,不论我们太子什么情况,这门亲事都该继续下去。应当说,在贵国皇上同意之时,长公主殿下已经是我们北渊国的太子妃了。秦将军出面阻拦我接回我们的太子妃,恐怕不妥吧?”

    秦松道,“殿下不适应北边天气,偶感风寒,需要歇养几日才能动身。贵国刚失去太子,想必也十分忙乱,不如先把太子的身后事处理了再说。”

    那武官一气,却又不敢发作,只想着要以理服人。

    秦松的名声他是早就有所耳闻了。边境之所以能够这么平安,就是因为秦松守了这一方国门。若不是他的孟虎军威力吓人,北渊国早打过来了。

    先前小试牛刀几次,都败了,北渊国便有所忌惮了。若不然,也不会和那哧勒族合作。

    武官道,“秦将军,和亲干系两国盟约,你若执意如此,恐怕不好交差吧。”

    秦松举了一下刀,又重重的搁下来。兵刃落在案上的声音沉沉的,叫人肃然。

    秦松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还要再说什么的话,可能就要先问过我的刀了。”

    武官被噎住。他想了一下,道,“殿下要休养几日才能回去?”

    秦松道,“这个说不好,恢复好了,便能走。你要是不忙,就在这等着消息也行。”

    武官眼角直跳,可他也惧那把刀。自然不是单纯的惧那把刀,而是惧那把刀代表的秦松和孟虎军。

    武官起身,出了帐篷。

    秦松也起身,对着云容道,“殿下先安心待着。”

    云容微微颔首。

    秦松大步流星的出了帐篷。姚安赶紧跟出去了。

    因他从秦松的话里听出来了,这个秦松态度就是不明确。也不说云容一定不能走,也不说她一定要去北渊国。

    姚安冲到秦松跟前,伸出双臂将他拦了。

    秦松身边的副官见势就要拔刀,被秦松给止了。

    姚安问道,“你什么意思?到底殿下是去还是留?”

    秦松道,“你是何人?”

    姚安道,“姚安。”

    秦松道,“原来是姚大人家的公子。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趁早回永安城去。”

    说完就要走。

    姚安退后两步将他又拦了,“你没资格决定我的去向。我且问你,你到底怎么处理这件事。”

    “等。”

    “等什么?”

    “等圣旨。消息我已经派人传到永安城去了。皇上若说留,便留。若说放,就放。”

    姚安觉得好笑,“又是他?怎么殿下的命运都他一个人说了算?”

    秦松淡淡扫一眼姚安,眼中的鄙夷丝毫不掩饰,“因我们是臣,他是君。我是,长公主亦是。”

    校尉跑过来问,“将军,我们现在去哪里?”

    校尉和秦松说话的态度明显恭敬,与姚安说话时的态度简直是南辕北辙。

    秦松看他一眼,道,“还去你们留宿的镇子上。”

    校尉叉手,“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