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挑破后，气氛顿时尴尬起来，两人都愣在原地，余安生一只腿还放在屋外，仿佛屋里有只择人而噬的母老虎，随时准备抽身跑路。
场面是奇怪又好笑，而这样对峙着也不是办法，杜玲玲先招了招手：“你先进来……”
余安生却不好意思的一低头，嘴唇微动：“你先……天气冷了，你要不先披个外套，我在门外打个电话……”
杜玲玲这才意识到自己先前把事情想复杂了，也把余安生想的太坏，为了破案，居然还准备主动献身给眼前这个大傻瓜，现在身上都没剩几寸衣缕，她略带羞涩的点了点头，背过身去衣柜翻找起衣服来，余安生也转过身，将门轻轻带上，在门外给警务室留守的小段打了个电话，请他晚上帮自己顶一下班，自己这边还有个案子材料要问。
“换好了。”
听到里面喊，余安生这才回头进屋，杜玲玲这边已经穿好一件长外套，之前的丝绸睡衣只剩个裙摆露在外面。
总算能抬头直视，气氛却依旧尴尬，余安生吞了口口水：“我……我今天还是先走好了，有什么明天再说……”
“喂，别……我明天还要请假去查那个畜牲，都不一定在市里，你有什么今天不问就没机会了。”
“别，还是算了，这大晚上的到女性朋友家里确实不对……”
见余安生手足无措，就要转身离去的样子，杜玲玲担心刚刚那点意外让这正直的警察因为考虑避嫌而放弃自己，急的上前一把拉住他：“别！安生！我求你了，我们母子就指着把这活命钱要回来，刚刚是误会了，请你千万不要介意，有什么直接问就是了！”
听到这里，余安生站直了身，正事要紧，之前那点阴差阳错就当作小插曲，他回过头，又坐在杜玲玲面前，一板一眼的说：“你放心，我这人要么不答应，要么就绝对办到底，我说了帮你就肯定会帮，但现在案子是分局那边负责，我这边不是具体办案，只能在追赃和诉讼这块给你点建议帮助，可我前面梳理了一下案子的脉络，关于你被骗去的赃款流向，还有很多信息点需要补充，你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的和我说下，这对追赃很关键。”
这起诈骗案虽然是余安生接到杜玲玲的控诉而发现的案件线索，但因为是案值较大的刑案，由分局刑警管辖较宜，前面他带着受害人去分局报案，就是为了赶时间直接到分局走程序立案，而现在余安生的身份就只是杜玲玲的朋友，只能帮她出出主意，在旁边摸排调查一些线索，具体对犯罪嫌疑人耿义的抓捕、案件的查明等等，那都是由郝仁他们分局刑警主导负责，余安生只能从个人角度来帮杜玲玲怎么追回赃款、怎么提起刑附民诉讼。
但这样，杜玲玲也是感激不尽。
“嗯嗯，麻烦你了，你要问什么？”
“追账款重要的是流向……就是要知道他把钱用到哪去了，你赶紧回忆一下，这耿义和你在一起时，喜欢做什么，拿到钱后会做什么，是把这笔钱转移了？还是消费了？他近期有什么大额支出没有？像买房之类的……有转账记录最好，没得也把聊天记录给固定一下。”
杜玲玲一听完就赶紧行动，她把之前和耿义的聊天记录翻找出来，又详细回忆起之前问他要钱时的那些细节，可思来想去目，她被骗的这些钱大部分流向还很不明朗，杜玲玲对耿义了解的太少，人家却把她的心理状况，家庭情况摸得一清二楚，这被爱情蒙蔽的女人当时根本没有过一点点的提防心里，完全敞开自己的世界，让这种人渣予取予求，现在回过头，才发现连人家把自己卖了都不知道被“卖到哪去”。
“啧……”余安生撮了一下牙花子，杜玲玲刚刚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而该说的在分局已经说的差不多了，现在补充的细枝末节也于事无补，他摇了摇头，如果这再没有别的信息，那这赃款真和郝仁所说，追回的希望十分渺茫。
“连钱怎么花的你也不知道么……”
杜玲玲被问的有些羞愧，低下头：“对不起，我以前根本没有一点怀疑，只知道他一直在消费上大手大脚，根本搞不清用的是我的钱，还是别的钱，也不知道他用在哪些地方……”
余安生沉思片刻，突然想起一个重大细节，这耿义不是前段时间还去参加那个海豚直播平台的年会嘛！他既然是这个平台的VIP用户，那肯定在上面花了不少钱，这里面说不定就有他诈骗来的赃款！
“他都能去参加那个平台的年会了，打赏就肯定花了不下几十万！你知道他在那个平台上的用户名吗？”
“我不知道啊！我自己根本不懂这一块，以前我看他每天盯着手机看那些女的跳舞聊天的，我就挺反感，还说过他几句，可那人渣当时还骗我说这是他的工作内容，说他就是要从平台上选拔一些有潜力的女孩子推荐去做明星，当时我说我不喜欢，他之后就没当着我的面看直播了，所以我根本不知道他在网上叫什么，更不知道他花了多少钱。”
那就麻烦了，这个肯定是一个重要的资金流向，可现在连耿义的平台用户名都没有，而这种互联网公司对用户信息很敏感，就算是民警办案，想要找去查阅这些打赏信息，那也是相当麻烦的事，何况，等郝仁他们拿到正式文件去出差取证，这钱早就没踪没影了。
没想到现在连个平台账户名都拿不到，那还怎么要回这几百万？
余安生不免也有些泄气，他闷着头想了一圈，苦苦思索能够简单查到耿义打赏信息的办法，他和耿义素不相识，现在还没见过真人，这哪里能想到线索，而这杜玲玲自己在感情上又太笨，被这样一个人渣给耍的团团转，这种人到底有什么优点？会哄？会骗？会装样子炫耀？
炫耀……想到这两个字，余安生脑海闪过一树思维电光，他隐隐觉得抓到了一丝莫名的脉络，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耿义的平台用户名……
突然，他猛地一下坐直，冲杜玲玲直喊。
“你赶紧把之前手机里那照片给我看下！”
余安生脸上是激动莫名，杜玲玲一脸疑惑的拿出手机，不知道他要看的是哪张。
“就是你和我吃汉堡的那天，就是你提这事的第一天！当时你怀疑这个耿义跑路了，本来要我帮你查，结果他却说坐飞机去余杭参加平台晚会的那天，对，就是那张他在飞机上的自拍照片！有邀请卡的那张！”
杜玲玲一下反应过来，幸亏上次之后她开始留心了，聊天记录还没有删除，那张自拍照是耿义在飞机上拍的，画面中是一个梳着大背头，一脸油腻的中年男子，手里举着那张海豚直播平台年会的邀请卡挡着半张脸，可能是先入为主的印象，余安生看到这张脸就感到一丝反胃，只感觉举止相当做作，拿着一张邀请卡挡着自己半张脸拍照，故意显摆自己能够参与这家国内领头直播平台的盛会，一份“上流人渣”的气息透过屏幕传来。
“这……有什么问题吗？”
余安生没时间解释，急切问道：“这是不是原图！？”
“是……是吧，我不太懂。”
余安生拿过她手机，两根手指在屏幕上左右一划。
“远方的……树，对，就是这个远方的树！”
“这个就是他用户名？”
余安生点了点头，这爱显摆的渣男*根本没想到那天一个无意的炫耀举动会给他自己带来如此大的麻烦，他举在脸上自拍的那张平台邀请卡上，用金色的大字清晰印着邀请嘉宾的用户名，通过这就能顺藤摸瓜在平台上找到他的打赏信息。
看他到底花了杜玲玲多少血泪钱！
余安生赶紧用手机下了一个海豚平台APP，现在这些直播平台相当厉害，上面从注册开始就一直在引诱用户进行消费，各种活动优惠疯狂轰炸，小屏幕里的主播或性感火热、或者整活逗乐，还有各种千奇百怪、猎奇新颖的直播内容，而下面那个打赏的红星图标诱惑着直播间里的每个人，令“水友们”随时有忍不住点一下的冲动。
这些直播平台对粉丝打赏的激励措施层出不穷，平台有各种粉丝打赏、送礼物、助力的排行榜，上面对排名靠前的金主信息披露的相当翔实，原意是引诱、刺激和鼓励“打榜”这种以往在娱乐明星身上才有的集体无意识行为，而没想到，今天余安生在搜索栏里轻轻输入耿义在平台的用户名——“远方的树”，他这几个月来的“打赏”信息顿时一览无余。
“我看看哈，这火箭是对应多少钱、游艇是……这计算公式也太复杂了吧，简单来看，这个耿义这几个月就在这个“菲雅”身上打赏了这些道具，加在一起有一万……噢不，一十万……啊，等下，这火箭是一万八千八一个？！那我前面还算少了一个零，不可能吧！这不就……”
余安生一下都愣住了，他搜索到耿义在这个直播平台上主要的时间精力都是花在一个叫“菲雅”的舞蹈区女主播身上，他甚至还是“菲雅”直播间粉丝榜的“榜二”，也就是花钱花的第二多的金主，而他给“菲雅”在这几个月送了50多个“火箭”，还有110多个“游艇”，加上那些粉丝团里面各种道具、会员充值，余安生花了好几分钟才粗略算清。
这个打赏的数字让他重新检查了好几遍，一直以为自己算错了，再三确认后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耿义居然在这个“女主播”身上至少打赏了一百一十多万！
听到这个数字，杜玲玲的脸上顿时一片灰白，她顿时浑身发颤，整个人抓住了旁边的床边才没摔倒，过了半响才恢复了一点血色，她甚至怀疑眼前的一切是不是幻觉，怎么会有人对着屏幕里一个卖卖笑、跳跳舞的女人就愿意花上百万！？而这个人还是自己的“前男友”，甚至他花的还是自己的钱！自己和儿子的唯一的家底！
真相面前，杜玲玲面无人色，余安生都不敢再出声，怕刺激她，他就这样静静陪着眼前女人，正亲眼目睹着一个人世界观的崩塌。
一百万啊！杜玲玲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凄凉诡异，她怒极反笑，想到自己每个月工资是3819.4元，这投给耿义的几百万是把前夫留给她的两套房给卖了后左支右绌才凑出来的，为的是耿义所口口声声说的那个“为你们母女拼一个最幸福的明天”才投出去的，结果……结果就换来他送给这些贱货们的虚拟礼物！？
最后，在长久的沉默过后，杜玲玲像发出遗言一般用尽全力问道。
“这……这些钱还能拿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