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一片的寂静大厅里,
除了那四束轻轻摇曳的鬼火似的闪着绿色光芒的眸子飘荡在任建闲前方,静静地坐在任建闲旁边的素衣身影是唯一的可视的景象。
她黑色的轻柔长发飘然,落在两肩,额前的流苏掩盖了面容,仅露出嘴角与下巴。
在黑暗中却是清晰可见,精致细腻的冷白色皮肤,鲜血般红润的冷艳朱唇。
发觉任建闲看向了自己,倩影红唇轻轻一弯,露出极其轻微的一丝弧度,却毫无笑意,带着生人勿近的冷意,仿佛黄泉彼岸的曼殊沙华花开,明明是世间绝美之景却带着无尽的死亡气息,生者不可直视。
彼岸花开开彼岸,断肠草愁愁断肠。
奈何桥上奈若何,彼岸花开彼岸心。
“啊——!”
任建闲只感觉一股痛透彻心扉的寒意从心底涌现,累积的恐惧迅速爆发,冲破了他仅剩的最后心理防线。
他惨叫一声,两眼一翻白,昏了过去,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在彻底昏过去前的最后一刹那,他的心中竟有一丝如释重负,
终于可以不用受折磨了。
他就这样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静坐在一旁的绝美素衣身影,无声地看着他,长发遮掩下的漠然眼眸中,闪过一丝怅然,
你在哪?
......
随后,
素衣女子抬头看了一眼前方的两道身影,而后身影渐渐消失,化作一团黑影,附在墙面上。
四周包裹着整个大厅的诡异黑暗也开始散去,如同退散的潮水,融进了那一团黑影之中。
最后,
黑影迅速上浮,穿过水泥层,回到二楼卧室的床上,融进了林凡的身体之中。
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一楼,
当黑暗散去,
一点点光亮开始慢慢从玻璃门外照入,
随后越来越多,越来越亮,
天快亮了。
两只猫站在昏倒在地的任建闲前面,互相对视看了看,露出一丝不屑的眼神,随后继续跳回沙发上睡觉了。
任建闲倒在地上,手机也落在地上,还有电量,屏幕不时自动亮起,露出锁屏图片。
突然,一条未读短信显示在锁屏上,
备注是财哥,
“兄弟,听说你出来了?有空过来聚聚......”
在他口袋中一串钥匙半露着,大门的锁眼上,插着一根纸条。
......
天微微亮,
孟姨就起床洗漱好准备去上班,然而,她却怎么都找不到包中的那串钥匙。
店铺的钥匙。
回想起昨天任建闲的表现,
她心中先是一惊,随后出现一丝后怕,涌起一个不太好的预感,
“坏了!”
孟姨一拍大腿,
带着焦急,匆匆忙忙出了门,向着店铺赶去。
由于出门得早,公交车还没来,情急之下她打了一辆出租车,也是想尽快赶到。
一路催促之下,司机也加快油门,没过多久便赶到林凡店铺的路口,之后,她下车付完钱,再一阵小跑,到了店门口。
站在门前,透过玻璃大门,孟姨就隐隐约约看到了倒在门口的那道人影。
“哎呀!”
孟姨重重地拍了拍大腿,心中不好的预感还是变成了现实。
“你这个畜生!”
孟姨伸手试着一推,门被开了,没上锁。
她走进屋子内,隔着口罩伸手试了试他的鼻子,还有呼吸。
却是一身酒气。
她看到了任建闲口袋中半露着的钥匙,伸手取过,眼中满是失望。
再看着眼前的任建闲,看着这个令自己彻底失望,甚至绝望的儿子,心如绞痛,
“畜生啊!”
你现在让我可怎么做人啊!
孟姨不指望他成为一个多有用的人,也不指望他为自己养老送终,因为事已至此,这么多年来的所作所为已经让她不抱任何希望。
她只想趁着自己还能做些事,还有点用,走得动,能多省些钱,多看着这不孝子,省得他祸害别人。
但是现在他做出这样一件事,那自己真的是再无颜面了。
拿着钥匙走到柜台前,打开抽屉,放在里面的零钱都没有了。
孟姨叹了口气,仿佛一下子就又老了些许年岁。
心中再无半分期许,只是充满了愧疚和悔意,眼中的光也散去大半,目色浑浊一片。
就像,
沉沉暮色。
......
二楼,
卧室,
林凡从睡眠中醒来,
睡得早,醒的也早。
“嘶......”
怎么回事?怎么感觉精神有点疲倦?
像是被,
掏空了一样。
林凡闭眼揉了揉额头,细细感知,
一股画面就涌入了脑海,昨晚发生的事在他脑中浮现。
林凡缓缓睁开眼,
呵,
真是,
不知死活。
偷哪不好非要找到自己这来,一楼又没钱。当然,也不能这样说,应该说没多少活人用的钱。
这年头谁没事还把现金放家里抽屉,想什么呢?
真是离谱。
林凡稍微休息了一番就起床去洗漱了。
洗漱完毕穿好衣服,林凡准备打开卧室门出去。
就在他把手放在门把手上,准备开门的时候,略微一犹豫,还是说道,
“你不该私自决定,虽然事出有因。没有我的允许,不准擅自苏醒。”
随后林凡就开门而去,空空荡荡的房间内没有一个人。
只是林凡脚下,他的影子忽而变暗了一些,随后又恢复了正常。
林凡缓缓走下楼,步子有些虚浮,一觉醒来,昨晚睡梦中不知不觉居然被当做工具人使用了。
真是,
岂有此理。
因为那个的存在是依附于林凡的,她所有的消耗也都依附于他,至少目前林凡所知道的是这样。
刚走到一楼,
林凡就看见了还在门口躺着的任建闲,
再往前走几步,往右一看,只见孟姨正坐在柜台前的椅子上,满面愁容。
看到林凡下楼,孟姨看向了林凡,
“小凡。”
孟姨语气疲惫无力,满头华发、双目眼神浑浊,而且她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
坐在那里,就像个迟暮的老人,对这人世间似乎不再抱有任何期待和幻想。
“孟姨。”
林凡走上前。
孟姨起身,对着林凡说道,
“这个畜生,再怎么不争气,也是我的儿子,如今他犯了这样的错,都是我管教无方。”
“唉!”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低头向林凡道歉,
“对不起,小凡。”
林凡侧身躲开,
“算了,孟姨,我不追究。”
孟姨抬起头,满是愧疚的眼睛看着林凡,
“可是......”
林凡没有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算了。
反正,他偷的钱也没多少,况且,加上他昨晚所受的折磨,就算是抵过了吧,自己也懒得计较。
当然,最主要还是看在孟姨的面子上,毕竟她兢兢业业在这干了这么些年,所作所为自己都看在眼里,与其说是个员工,更多的时候像是一个家里的长辈。孟姨常常感叹若是自己的儿子能有林凡一半懂事就好了。
每次她有什么好东西,总是会带到店里来给自己,尤其是她知道自己爱吃,所以每每回老家总是要给自己带上许多当地的特产美食。虽然每次她的理由都说是自己吃不了这么多,但林凡知道她就是特意给自己带的。
既知恩,则懂报。
她年纪也大了,又遇到这些遗憾的事,林凡不想让她再更难过。
“那谢谢你了,小凡。”孟姨低声道谢。
在孟姨看来,任建闲一身酒气,应该是酒后冲昏了头脑,想不清楚才干了这种蠢事。
但她再怎么对他失望,他也毕竟是她的儿子,虎毒尚不食子,更何况这么一个年纪大了的人。
如果林凡要报警那是天经地义,是应该的,她不会有任何怨言,但若是要她自己亲手将她送去警局,她下不了这个手。
对于这个老人,这个丈夫病逝、儿子不争气、退休年龄还要出来上班赚钱的老人来说,她心理上的负担已然太重,如果负担再重一些的话,她可能会选择一走了之。
而且,她剩下的年岁已经不多了,可能没几年就要去见老伴了,对于生活中的这一切她却无可奈何。
生活啊,真是个让人又爱又恨的东西。
“嗯......”
这时,昏倒在地的任建闲突然吭吭哧哧地醒了过来,
孟姨急忙走上前去。
任建闲双手撑着起身坐在地上,眼中先是一片懵然,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左腿,随后等他看清了自己在哪之后,
恐惧与悔恨瞬间充斥了他全身,他好像具体记不清昨晚到底看见了什么,但是心中的恐惧却仍旧深刻。
孟姨此时走到了他的身前,想要给这个不孝子一巴掌,既然犯了错,不求打醒他,但他得受到惩罚。
任建闲先是一愣,随后起身一跪,嚎啕大哭,
“妈...对不起...对不起...妈......,是儿子不孝,是儿子鬼迷心窍,儿子以后再也不敢了,呜呜呜......”
接着任建闲似乎想起来什么似的,颤颤巍巍,伸手把口袋中的钱拿出来,交给了孟姨。
他跪在孟姨身前,低头忏悔,涕泗横流。
看着面前的任建闲,孟姨心中五味杂陈,终究还是放下了想扇这个不孝子一巴掌而扬起的手。
伸手接过那些钱,孟姨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而后缓缓睁开眼睛,看着他,再也忍不住,浑浊的眼中老泪纵横,
她没有说话,只是不停地摇着头。
早知如此,
何必当初,
何必当初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