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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八章
    当帝子金乌还在汤谷的碧波里嬉戏,迟迟不肯驾驭着太阳车给世间送去光明之时。大荒山下的宁村,杨凤已经推开了窗户。

    宁村,是大荒山脚下千万个村落中普普通通的一个,只因为村子里姓宁的人较多,所以叫宁村。

    在漫天青紫色的晨光下,宁村渐渐从昨晚的骚乱中苏醒了。

    杨凤推开门,来到院子里,对着井口,仔细的整理好衣衫。

    看着井水倒影里那张青年人的面庞,那张被农耕的劳作洗净稚嫩的面庞,杨凤不由得有些恍惚。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八年了。

    十八年来,从前的一切在梦中渐行渐远。

    彼世的繁华若梦,与此世的艰难苟且,二者交织错乱。

    是否会有一日,自己忽然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周围亲人们熟悉的面庞上满是关切?

    这念头早已在他脑海中盘桓了不知多少次,然而却怎么也想不腻,怎么也想不到头。

    但杨凤此刻无暇多想。

    他轻车熟路的打出一桶水,倒了一点,随便拍了拍脸,簌了口,而后麻利的做起了早饭。

    炊烟轻飘飘的上升,黑乎乎的烟囱下面,火光照亮了杨凤棱角分明的坚毅面庞。

    他用火叉拨弄着灰烬,一点点,小心翼翼,生怕糟蹋了一点柴火。

    前世他从没做过这样的事。

    这一世他却已不知做了多少次。

    父亲早死,只有母亲与他相依为命。

    母亲不似寻常农家女子,虽谈吐不凡,却体弱多病。

    生活的重担早早的就压在了杨凤稚嫩的肩头,这个冷酷的老师教会了他太多太多。

    从一开始的食不果腹,到如今的日用充足,他早已明白了现世的残酷,也早已无惧生活的艰辛,

    锅里冒出香味来,杨凤停了火,将早饭盛在碗里,端到母亲房里,又将烧开的水兑了冷水,调和了水温,将毛巾沾湿,这才轻轻的推了推母亲的肩膀:“妈,起来吃饭了。”

    杨母睁开眼,似乎早已习惯了这一切,抓住杨凤的手道:“好儿子。”

    杨凤微微一笑,“嗯”了一声,而后给母亲洗脸、漱口,又取来一个勺子,给母亲喂粥。

    对此世的母亲,他的感情实在复杂莫名。

    一开始,他甚至叫不出“妈”这个字,因为在他的意识里,此世的母亲,实在相当于一个“后妈”。若对此世的“后妈”如前世的“亲妈”一般,那又置前世的“亲妈”于何地了?

    然而,这“后妈”又实在是“亲妈”无疑,她的的确确是自己的“血缘至亲”。

    倘若只是因为自己灵魂里有前一世的记忆,便剥夺了这个“后妈”拥有儿子孝顺的权利,那又实在是太过残忍。

    他一度为此挣扎烦恼,难以解脱。

    可随着时日推移,他到底是在这个“后妈”真情实意的母爱中败下阵来。

    而十八年来的朝夕相处,父亲死后的相依为命,都让他侍奉这个“后妈”如亲妈一般。

    村里的老人夸他是个大孝子,他摸摸鼻子,讪讪的不说话。

    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大孝子。

    前世生活的那个世界,价值观崩溃、倒塌,虚无主义早已侵蚀了每个人的灵魂,所谓的“孝道”,早已不是什么让人引以为豪的事情。

    他觉得自己这么做是应该的,所以他仔细的把热粥吹了又吹,仔细的喂给母亲。

    “咚咚咚”

    前院传来敲门声。

    杨母推了推杨凤:“凤儿,快去开门。”

    杨凤摇摇头,扭头冲门外大喊一声:“等着!”

    声音如牛犊子一般中气十足,语气毫不客气,隐带寒意。

    敲门声立刻住了。

    知子莫如母,杨母皱眉道:“儿啊,怎么了?”

    杨凤笑道:“妈,没啥事,咱先把饭吃了再说。”

    杨母见他笑的真切,按下心中的疑虑。

    吃完了早饭,杨母正要再问,杨凤却指了指碗筷:“俺去洗碗。”

    杨母无奈,只得点了点头。

    杨凤将碗筷勺子收拾了,洗了个干净,取来一个木箱,将母亲日用之物装在里面,自己的却没收拾。

    杨母听到外面收拾东西的声音,道:“儿啊,你忙什么了?怎么还不去给人开门?”

    杨凤闻言,提了箱子,走进母亲房内,“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道:“妈,凤儿恐怕不能在您膝下尽孝了。”

    杨母吃了一惊,挣扎着要从床上起来,口中只道:“什么,我的儿啊,你胡说什么……”

    杨凤以膝走路,晃着身子来到母亲床前,伸手按住母亲肩头,哭道:“昨晚过节,您睡得早,孩儿便去王庄找刘兄弟玩儿。刘兄弟新近娶妻,孩儿为他高兴,带了酒去。我与他正喝到酣处,忽听得有人大力拍门。”

    杨母听的真切,虽仍不知原委,但见儿子如此哭嚎,早已禁不住的掉下泪来,只道:“那又如何?”

    杨凤道:“刘兄弟听到拍门声,脸色一变,却不开门。我不禁好奇,便问他为何如此,他支吾着不肯说,孩儿性急,猜到他恐怕受人欺负,便摔了杯子,自去开门。”

    顿了一顿,接着道:“谁知刘兄弟忙来拉我,只道不可,我再问时,他总算告诉我其中原委。原来是王庄的几个王姓泼皮,仗着自己亲戚多,家业大,常常欺负刘兄弟。近来又因我那嫂嫂美貌,他们便常常口出污言秽语。想是昨晚过节,他们喝多了酒,竟然猖狂到上门侮辱的地步。刘兄弟知道是他们,故不敢开门。”

    杨母听到这里,不由得骂道:“畜生!”

    而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抓住杨凤的手颤抖起来:“儿啊,你该不会是……”

    杨凤闻言,哭的更加悲切:“只恨孩儿天生力大!本来只想教训他们一顿,谁知,酒力上来,失手之下,劈头盖脸的一顿,竟将四人活活打死……”

    杨母闻言,“啊”的一声大叫,不由得松开了手,震惊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而后,她颤抖着张开双臂,将儿子搂在怀里,哭道:“儿啊,你怎么就……”

    杨凤趴在母亲怀里,放声大哭:“母亲,杀人偿命,孩儿也不怕死。只是担心,我死之后,无人照拂于您……”

    一时间母子二人相拥痛哭,俱是无言。

    便在此时,想是外面人等不及了,“咚咚咚”的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杨凤无暇顾及,只道:“昨晚出事之后,惊动了好几个庄子,他们本欲将我就地拿下,是村长及时赶到,拦下了此事,只道报官之后再做定夺。”

    杨母闻言,像是想到了什么,道:“儿啊,这大荒山山脚下僻远的很,离官府治地之城足有几百里地,你现在就逃,还来的及。”

    杨凤抹抹眼泪,摇头道:“我走了,您怎么办。”

    杨母道:“我一个妇道人家杀不了人,他们不会为难我的。”

    杨凤摇头道:“纵不为难,以后生活也是艰难。”

    杨母道:“乡亲们为人都很好,怎么也不会叫我饿死。”

    杨凤摇头道:“妈,你又不是不知道,乡亲们连田亩税都交不齐,哪一个又能白白养您?平日里的交情,到了充饥的米面跟前,算得了什么!”

    杨母闻言,只是嚎啕大哭,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其实她又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为了宽儿子的心,想让他早点跑路,保全一条小命罢了。

    敲门声还在响,杨凤又喊了一声:“来了!”

    回头对母亲道:“思来想去,只有我那刘兄弟,或能依仗一二。我昨晚回来时,已与他商量好了。以后您吃住便在他家,他只有一个老婆,多一个人也养的起,他已跟我保证过了。所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那兄弟虽然窝囊了点,但必是君子无疑,我可放心矣!”

    杨母闻言,想到这儿子已考虑的如此周全,而自己却依旧有所保留,不由得悲从中来,嚎啕一声,向杨凤道:“儿啊,你去将我那首饰盒拿来。”

    “首饰盒?”

    杨凤一愣,立刻想起了那个首饰盒。

    父亲没死之时,家里境遇困难无比,有上顿没下顿。父亲几次谈到那个首饰盒,母亲只是不许,后来父亲过世,就再也没听母亲说起那个首饰盒。此时生离死别之境,母亲却再度提及,不由令他心中生出浓厚的疑云。

    他赶忙来到衣柜旁,从最上面摸出一个首饰盒。

    这首饰盒不知是什么金属打造的,非金非铁,沉重无比,上面落满了灰尘。

    杨凤将用袖子将灰尘擦干净,这才发现,首饰盒上精工雕刻着一条长翅膀的龙,正在山川大泽之上翱翔。

    巨龙神态威武,山川大泽走势逼真。杨凤虽只看了一眼,心神便被吸引过去,耳边似有轰隆隆的雷声响起,眼前所见也变成了雷雨交加的山泽,一条长翅膀的巨龙在云遮雾绕中若隐若现……

    “儿啊,过来。”

    杨凤正看的入迷,忽然听见母亲的声音,立刻回过神来,心里吃了一惊,谁能想到,便在这片刻之间,自己已为一张刻图丢了魂?

    杨凤将首饰盒递给母亲,杨母将它拿在手中,看了那刻图一眼,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杨凤站在床边:“妈,这是什么?”

    杨母不答,按下首饰盒上的机簧,只听得“吟”的一声清脆龙吟,首饰盒被撑开有三倍大小,里面静静的躺着一枚令牌,旁面还有几个空位,看样子以前装过女人化妆用的东西,只是不知为何不见踪影。

    杨凤惊奇道:“妈,这是?”

    杨母道:“应龙令。”

    “应龙令?那是什么?哪来的?”

    杨凤挠了挠头,越发摸不着头脑。

    杨母摸出那一块令牌,放在手中,轻轻摩挲上面的龙形刻图,脸上露出追忆的神色:“当年你外公治水有功,天帝为表其功,制三块应龙令,中藏无尽造化玄机。见之如见应龙王本人……多少神仙中人想求一块而不可得,如今只盼着这小地方的官吏有些见识,知道敬畏……”

    杨凤闻言,吃了一惊,震惊道:“妈,这世上真有神仙么?”

    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为他早就听说这个世界有神仙佛魔,但只当是笑谈。他每日躬耕田园,从没见过那些东西,便自然结合前世的认识,认为那是别人胡吹大气编造出来的瞎话。

    但此时与自己朝夕相处的母亲忽然有此一言,不由得令他起了疑心,因为母亲绝不会在这种时候骗自己,而且既然自己能穿越,那些神仙佛魔是否也是真的了?

    杨母闻言,点头道:“当然有。”

    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杨凤有些懵,下一刻,他连自己杀人偿命的事也忘记了,迫不及待的问:“真的?他们……都是什么样?”

    谁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有没有神仙,是羁绊了古今中外多少人的大命题!此刻自己却能一见真伪,其间的刺激,真能叫人不惜一死。

    杨母摇头道:“妈妈不是神仙,妈妈怎么知道?你外公,他是个大人物,不……,他,嗯,当年我和你父亲在一起,他不同意,将我逐出家门。我结婚那天,你大姨送了这个盒子过来,说有什么事情,可以凭这令牌去到虞渊找家里帮忙。你外公将妈妈赶出家门,妈妈本不愿找他帮忙,但妈妈就你这一个好儿子……你随他们去县城后,可将这应龙令示人,成与不成,看造化便是……”

    杨母说这话时,初时无忧无喜仿佛已看破这一段世情,及至说到后面离别伤感之处,终于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杨凤惊呆了,他从没想过,自己竟有如此离奇的生世,竟然与那个传说中的“虞渊”扯上了关系。

    在这个世界的神话传说中,虞渊乃是世间最为神秘的几大禁地之一,雄距西方千万年,号令一出,无尽大地上的万千人国都要为之胆寒心裂……

    便在此时,外面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某乃苍云县狼廷卫霍山,前来抓捕逃犯杨凤,尔等再不让开,格杀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