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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二章
    夜晚的一点疏星,渐渐隐没在铅云之中,长夜寂冷,江延锁了门,往村东头的破庙走去。

    破庙里,一群人围着一个燃烧的老树根,篝火跳动着,溢散出温暖的热量。

    江延不声不响的挤进人群,双手靠近篝火,开始烤火。

    “明天就立夏了,今年这个天啊,鬼冷鬼冷的。”

    “看样子这几天恐怕还要下雪了。”

    ……

    村人朴实,村谈琐碎,江延默默的听着,这些话他已听了十几年,他不介意再听上几十年。

    “咚!咚!咚!”

    敲门声传来。

    一个村汉起身去开门。

    “游方的道士,路过宝庙,求一夜容身之地。”

    开门的汉子怔了一下,旋即打开了门。

    一个身形高大的道士走了进来,他浑身脏兮兮的,脸像是几百年没洗过,看着让人生厌。

    他往火堆旁走来,立刻有人给他让出了一片空地,几个小孩捂着鼻子走远了。

    “呵呵,”道士笑着,“许久不曾净身,恐泄了元阳之气,莫怪莫怪。”

    村人面面相觑,一个汉子道:“道长从哪里来?”

    “从山上来。”

    “从山上来?”另一个汉子吃了一惊,笃定的摇了摇头,道,“道长说笑了,山上多豺狼,你一个独身人,怎么走的来?”

    道士笑了笑,不做争辩。

    “道长不是本地口音,不知是哪里人?”

    这道士有些古怪,村人都有些好奇,另一个汉子问道。

    “我家在芦洲。”

    “芦州?”村人面面相觑,那个汉子问,“芦州是哪个村?离我们这儿有多远?”

    道士抬起头,看向北方,掐了掐手指,道:“此地在神州之南,芦州在神州之北,我家住在北冥,离此足有亿万里路途。”

    说到“北冥”二字,他坐直了身子,火光照着他高大的身形。

    江延一直认真观察老道士,这一刻,他揉了揉眼睛,愕然的发现,道士竟没有影子投在墙上。

    “北冥?亿万里路?”村人都有些吃惊,旋即面面相觑,不再多言。

    众人心里都想:“怪不得这道士有些奇怪,原来是个疯子。”

    亿万里路,九辈子也走不完。

    却有一个村汉道:“道长莫非是修士?”

    “修士?”道士有些愕然,“那是什么?”

    “亿万里路,只有能飞的修士才能走完啊,”那个村汉有些激动,“我姑妈家的二侄子就是修士,可厉害可风光了。”

    “哦,是能修炼的人啊。”

    老道士有些明白了。

    “很风光么,以前可轮不到他们啊,唉,一觉醒来,天地大不同了。”

    道士慨叹道。

    “哦?怎么个不同法?”有人挤眉弄眼的笑着,问道。

    “我睡下时,天还是蓝的,我醒来后,天已是一片血红了,”道士的声音有些怅然,“如今少阳刚过,老阳当生,却不知为何,竟是这一片冰冷的天气,庄稼可怎么活?人族要亡了……”

    “从前天是蓝的?哈哈,那得是什么样啊,道长这一觉睡了好久吧。”

    一个村汉笑道,这天红了几百年了,突然有人说他是蓝的,不是疯子是什么?

    “总有一万年吧。”

    道士点了点头,平淡的开口。

    “哈哈,”这一次,众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道长睡一觉就有一万年,那道长该有多少岁?”

    那道士掐着指头,道:“总有十二万九千多岁了。”

    众人都摇头,此人已经疯的不可理喻了。

    江延试探着问道:“道长,十二万九千多年前,这世界是什么样啊?”

    众人暗想:“这小子平日里老实,此刻竟也来耍弄这道士。”

    老道士露出回忆的神色:“那时,天帝居于九重天,统领三界,天空湛蓝。社稷神掌四时节气,四季依次为春夏秋冬,真龙一族司江河风雨,年年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我曾有幸见过天帝的女儿,那是世间最美丽的神女……”

    “天帝?真龙?神女?”

    数个陌生的词语撞在江延心头,不知为何,他竟感到一丝激动。

    他今年只有十六岁,还是小孩儿心性,小孩对神话总是向往的。

    这一夜,江延在梦中降服天龙,手持神剑,救下美丽的神女……

    清晨,薄雾笼罩着静谧的山村。

    “神龙,给我冲啊,青萍剑来……”

    “神女……你……唔……”

    小屋里,江延正在梦呓。

    “呱!”

    忽然,一声凄厉的鸟鸣,把江延从美梦中惊醒。

    鸟鸣似鸦啼,却比乌鸦叫凄厉了十倍,听着很是瘆人。

    “死鸟,扰人美梦,我眼看就要得手了……”

    被鸟叫声吵醒,江延一阵失神,似乎在回味梦中的神女。

    江延起床,套上厚厚的衣服,在草纸挂历上撕下一页,仔细一看,今天已是立夏了。

    “今年夏天格外的冷啊……”

    推开门,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刺骨冰凉。

    天空灰蒙蒙的,厚重的铅云笼罩山村。

    江延从前屋提了桶,拿了鱼叉,来到村外的小河边,开始抓鱼。

    四季紊乱,粮食根本成熟不了,久而久之,连种子也没了。

    人们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以打渔、捕猎为生。

    山中的野兽凶猛无比,一不小心就能要人的小命,江延一个小孩,没本事去打猎,只好每天吃鱼。

    血红的天,倒影在小河里,河水也一并血红起来,血红的河水中,许多鱼儿翻着白肚皮,漂浮在水面上,显然已是死了。

    “怎么会这样!”

    远远闻到一阵腥臭,江延已感到有些不对,来到小河边,看着河里成片漂浮的死鱼,他有些骇然失色。

    “发生了什么,昨天还好好的。”

    死鱼成片,肚皮翻白,眼睛里一片死寂,这个场景太过瘆人,江延不自禁的后退两步。

    “扑棱!”

    天空中忽然传来一阵扇动翅膀的声音,江延抬头看去,只见一只喜鹊在空中左突右冲,没头苍蝇似的乱撞。

    “啾!”

    喜鹊哀鸣一声,翅膀一伸,直挺挺的落了下来,砸在江延脚边。

    “这……”

    江延不自禁的后退两步,有些吃惊,眼前这只喜鹊双眼泛白,身体一阵阵的抽搐,颇为恐怖。

    “这到底是怎么了……”

    江延有些惊恐,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死了,让人感到后背发寒。

    “哗啦。”

    小河里忽然传来一阵水声。

    江延转头一看,原来是一条黑鱼在缓缓游动。

    “它为什么没死?”

    江延有些奇怪,河面上漂满了鱼尸,为何这条黑鱼能幸免于难?

    “黑鱼是吃肉的,这些死鱼都是吃草的,难道是因为这个?”

    江延暗想,眼前所见太过诡异,让他心中发寒。

    “不管了,抓来吃吧!”

    不管发生了什么,饭还是要吃的,黑鱼刺少,肉质上佳,是鱼中上品,不能错过。

    江延安静的挪步上前,手中的鱼叉渐渐抬起,而那条黑鱼却依旧一动不动。

    一步,两步,终于,距离够了!江延扬起了手中的鱼叉!

    远处忽然传来急促的蹄声!

    大地震动起来!

    黑鱼察觉到动静后,“刷“的游远了。

    江延豁然转身,盯着飞速驰来的三骑,眼中的愤怒渐渐转变成惊愕。

    那竟是三头耸孤兽,并驾驰来,每一头耸孤兽背上都负着人。

    耸孤兽能日行万里,速度追风似电,凶猛生撕虎豹,每一匹都价值千金,只有传说中的修士才能骑乘。

    左面那头耸孤兽上坐着个长发少女,白衣胜雪,衣袂飘飘,眸若点星,唇绽樱桃,榴齿含香,恍如谪仙子。

    “这不是我梦中的神女吗,除了脸蛋不太一样……”

    江延嘀咕了一声。

    中间一个青年男子,身材挺拔,一身青衣颇为潇洒,驰在中间。

    右面一个汉子,面容阴翳,一对三角眼阴沉无比,看来叫人心寒。

    天寒地冻,这些人却穿着薄薄的衣衫,又骑乘着耸孤兽,江延觉得,他们很可能是传说中的修士。

    耸孤兽飞驰而来,江延瞪大了眼睛望着坐着耸孤兽背上的人,想看看传说中的修士究竟是什么样,是否真的有三头六臂。

    近了,三骑停了下来,停在江延近前,一股热量扑面而来,那是耸孤兽鼻子里喷出的白气。

    忽然,右面那阴翳男子陡然甩出了手中的鞭子!

    “啪!”

    空气被抽裂了,鞭子从江延的鼻尖擦过,带起一阵火辣辣的疼。

    鼻尖火辣辣的疼,江延伸手一抹,指尖顿时满是鲜血。

    江延又惊又怒,萍水相逢,无冤无仇,对方竟然上来就动手,这已不仅仅是羞辱,其间更透着深深的蔑视。

    一股火气陡然从胸中腾起,江延抬头怒视三角眼,手中握紧了鱼叉。

    三角眼轻蔑的望着江延,嘴巴动了动:“小子,千仞岗是不是走这一条路?”

    他的声音很是阴冷,让人脊背发寒,同时,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向江延,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感受着这股压力,江延深吸一口气,忽然扬起了手中的鱼叉,用力刺向三角眼男子。

    “嘶!”

    耸孤兽人立而起,前蹄抬起,硕大的蹄髈荡开鱼叉。

    “砰!”

    只觉一股大力从鱼叉上传来,江延连退三步,站立不稳,一屁股跌坐下去。

    “好畜生,”三角眼汉子有些愕然,怒骂道,“你怎么敢跟我动手?”

    “你好好问路,我自然好好答你,你用鞭子招呼我,我就用鱼叉回答你!”屁股墩酸痛,鼻尖火辣辣的疼,江延恨不得把三角眼汉子活吃了,怒道。

    “好小子,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嘛?”三角眼汉子微微冷笑道。

    “我管你是谁!”

    江延怒道。

    “不知死活的东西!”三角汉子瞪着江延,骑着耸孤兽来到近前,居高临下道,“爷爷是修士!就算羞辱了你,你也应该忍气吞声。现在立刻给我跪下,磕一千个响头,我就饶了你,否则,我打断你的四肢,把你丢到河里喂鱼。”

    江延面色涨红,爬起身来,瞪着三角眼男子,一字一顿的怒吼道:“我、日、你、奶、奶、个、腿!”

    “啪!”

    长鞭撕裂空气,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音爆之声,狠狠抽向江延。

    江延将手中鱼叉一横,柔软的鞭子抽在铁打的鱼叉上,“嗡”的一声,江延再度跌坐下去。

    三角眼男子居高临下的望着江延,目光中带着一丝嘲笑。

    屁股墩生疼,江延又爬了起来,三角眼汉子再度扬起长鞭。

    “嗡!”

    “嗡!”

    “嗡!”

    ……

    连续数十下,三角眼汉子戏耍着江延,只要他一爬起来就扬起鞭子。

    “嗬……”

    江延喘着粗气,手臂一阵酸麻,虎口生疼,他再度爬起身来。

    “嗡!”

    又是一鞭子,这一次,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鱼叉竟断成了两截!

    江延虎口都被震裂了,鲜血冉冉而流,伤口处血肉外翻,整个人再度跌倒,看着断成两截的鱼叉,竟有些呆住了。

    “不知死活的东西!”三角眼得意的咧嘴一笑,手上不停,又一鞭子抽了下去。

    这一鞭更狠,空气噼里啪啦一阵爆鸣,眼看江延就要命丧鞭下!

    “刷!”

    左面的白衣女子手腕一抖,袖子里飞出一道匹练,后发先至,缠住鞭子,一拉一扯,三角眼男子猝不及防之下,鞭子竟被她整个夺了去!

    匹练轻轻的拂过江延面庞,顿时,一股幽香钻进江延的鼻子。

    三角眼气急败坏:“师妹,你干什么!”

    那女孩将鞭子捏在手中,冷冷道:“玩也玩够了,你还真想杀了他不成?”

    白衣女子声音清冷,不带一丝烟火气。

    三角眼怒道:“这小子骂我!”

    白衣女子面色一沉,斥责道:“谁叫你先出手羞辱人家,有你这样问路的吗?”

    她虽称三角眼为师兄,语气却很不客气,近乎斥责,而三角眼被她斥责后,竟也不敢辩驳,只是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问个路也问不好,”青衣男子说话了,语气里有一丝厌烦,“算了,应该就是这条路,走吧。”

    他似乎极为疲倦,有气无力的提了提缰绳,耸孤兽昂了昂头,一马当先的走了。

    白衣女子将鞭子还给三角眼,看了江延一眼,跟着青衣男子走了。

    三角眼恶狠狠的看了江延一眼,发现江延正心痛的看着自己断成两截的鱼叉,三角眼冷笑一声,经过江延时,忽然拍了耸孤兽一下,那耸孤兽就抬起后蹄,重重的踢向江延。

    破空声传来,江延急忙转身,那耸孤兽腿长,速度又快,这一下正好踢中了江延肚子。

    “嗷!”

    江延痛嚎一声,立刻来了个仰八叉,捂着肚子倒在地上,眼珠子都凸了起来。

    身旁的水桶也被打翻,落到了小河里。

    三角眼得意的笑了一声,扬长而去。

    肚子受到重击之后,人是喘不过气来的,江延被踢的这一脚又重,在地上连续打了好几个滚,喉咙里“嗬嗬”好几声,才缓过气来。

    又过了一会,他坐起身,惊觉盛鱼的桶已飘到了河中央,身旁的鱼叉也打断了。

    这真是飞来横祸,片刻之间,赖以为生的几样家伙都没了,顿时,一腔怒火化为满腹委屈,江延到底还是个孩子,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

    便在此时,一个道士走了过来,走到江延身旁,道:“小孩儿,你哭什么呀?”

    江延看了他一眼,发现正是昨晚破庙里的那个道士,他浑身脏兮兮,脸上满是尘垢,像是几百年没洗过。

    道士一脸关切的看着江延,江延本不想说话,但察觉到这一丝关切,便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

    “捉鱼的桶还在,但这鱼叉,这鱼叉是我爷爷留给的唯一一件家伙,就这样断了……”

    江延大哭道,他到底还是个孩子。

    “真是混账,这些修士,如此无法无天,都该杀了!”

    老道士听完,脸色铁青,怒道。

    “唉,也怪我自己,要是我忍着一点,说不定也不会这样。”

    江延开口道,他有些后悔,自己的反应是不是过激了,要是态度软一些,说不定不至于此。

    “这叫什么话?又没招谁没惹谁,横遭侮辱,凭什么忍气吞声?孩子,你做的很对,天下若人人都能像你一般,这些修士也就不敢张狂了!”

    老道士愤然道,此刻的他像个愤青,没有一点仙风道骨。

    “真的吗?”江延喃喃道,“可他们是修士,要不是那个仙女拦着,我现在说不定已经死了。”

    “唉!”老道士闻言,长叹一声,不知说些什么,却又拍了拍江延的肩膀,拿过他手中的鱼叉,道:“来,给我看一看。”

    江延有些疑惑的把鱼叉递给他,道士接在手里,在断口处轻轻一抹。

    光华一闪,鱼叉已连在了一起,断口处完好无缺,连一个豁口都没有。

    江延目瞪口呆的接过那叉子,也不哭了,楞楞的看着鱼叉的断口。

    道士笑了,指着河里的桶道:“桶在那边,你把它捞上来吧。别哭了,我送你一句话,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人要自强,才能不被欺侮。”

    江延怔怔的“哦”了一声,仍旧望着那鱼叉的断口。

    那道士看了河里漂浮的鱼尸一眼,脸色有些黯然,似不愿多作停留,一步跨出,人已在数里开外,顷刻间去的远了。

    江延这才反应过来,知道自己遇着高人了,冲着道士远去的背影大声道:“老神仙,谢谢你……”

    远处传来老道士的声音:“大梦万古未曾觉,洞中惊醒已莫及。天涯海角寻故迹,独余青冢草一堆……”

    歌声低沉,蕴藏着一股沉郁顿挫的怅然之情。

    江延转头看向河里,那个水桶正在一片鱼尸中晃悠。

    “这河水似乎发生了异变……”

    江延咬了咬牙,最终决定下水捞那水桶,这是他少有的财产之一,可不能就这样丢了。

    于是搂起裤腿,涉水下河。

    小河本就不深,有些地方甚至都能见到底,江延深一脚浅一脚的蹚下去,蹚到水桶旁,伸手去抓那桶。

    谁知那桶随波逐流,漂了一下,这一下没抓到,江延急了,连忙踏出一步,冷不防踩着一个坚硬之物,脚下一滑,水中暗流涌动,身子往前一倾便趴下了。

    周围都是死鱼,鼻子里满是腥臭味,江延差点没吐出来。

    好在他会水,扑腾着扒拉两下,抓住了那桶。

    “什么东西绊着我,”江延有些奇怪,伸手往下去摸,一下,两下,摸着了,指尖触碰到一个硬物,触感冰冷坚硬,他也不知是什么,伸手去抓,一个手竟拿不动,就顺手把那桶扔到岸上,两个手一齐去搬,这才发现原来是个铁球,硕大浑圆,颇为沉重,他心中好奇,便将那铁球抱在怀里,涉水上岸。

    立夏的日子,天气极冷,江延身上的衣服都冻硬了,寒风吹来,他也顾不上着不着凉,赶忙去看手中的铁球。

    只见一层厚厚的青苔包着铁球,那些被他摸过的地方青苔没了,露出繁复的花纹,还有一些小字。

    “这难道是个古物?”

    江延心中一震,那些花纹极为精美,文字则是传说中的象形文字,一看便知年代久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