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经过大致清楚了。
林御不知道从谁那里听说段蓁开新车在马路上擦坏了他小女友练车时候开的车,并扬言说“不会开车就不要上路”,被气坏的江锦表示再也不开林御的豪车了。
林御这种公子哥就是有一种别人都要接受自己好意的强迫症,这江锦一闹脾气,林御便想方设法要让她对学车重新燃起兴趣,于是昨天晚上林御约段蓁环山公路上PK。
段蓁近来也是熟悉新车,感觉还不错,兴致勃勃要和他一决雌雄,不想输了他零点四秒,林御又脑抽嘴欠说什么“段老二花瓶尔尔,一个211都上不了,除了身家,还有什么呢和我家锦锦拼的”。
这句话算是将段蓁的怒点彻底激发了,车子向前加速,直接将林御连人带车推下悬崖,自己的车也半挂在悬崖边上。
段家人得知这件事的时候,陈韵险些在半路上晕过去,不停地骂着“闯祸精”、“讨债鬼”,段林当着林家人的面冷声呵斥了几句,回了家里想给她几个耳光以示教训,不想抬手却下不了手。
段老太太倒是波澜不惊,还一面养着花儿跟刘妈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只可惜了林家那个小子,也不知伤成什么样子了。”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老太太还有心思养花,刘妈再是了解老太太都不懂她此刻的心思了。
慕莘陪着段蓁哭了十来分钟,最后也就剩下抽噎和颤抖,还有她不断重复的“我再也不敢了”。
段林来送饭,要将两个人带回家里,慕莘前往林御主治医生的办公室里查询病况,医生的答复和之前一样,甚至更为严重,慕莘第一次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种可怕的境地,不是进退两难,而是无路可走。
“我们做最有希望的设想,也就是一个星期之内病人醒来,一个月之内大腿机能恢复,那么最快的话也要三个月才会完全康复。”
慕莘知道林栩晚饭之后会来,就像林栩知道慕莘晚饭之后还在一样。这不是不期而遇,是预谋邂逅。
在林栩的眼中,慕莘没有哪一天像今天一样狼狈,就连险些被自己侵犯的那一天,她也一样挺直了背脊倨傲地走开,而不是像今天,没了鹰一样锐利的目光,变成了清清淡淡的视线。
她不是学会了怎样低头,而是不得不低头,坐在咖啡厅里,慕莘依旧点了美式,但是不加糖。
“先生,您呢?”
“美式,加两倍糖。”
咖啡上来,林栩将自己那一杯推给她,用陈述的口吻说:“家父的意思,慕总明了了。”
慕莘喝了一口甜的过分但于她来说却恰到好处的美式,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他的话。
四下很安静,晚饭以后的咖啡厅尤其安静。
“但是慕总应该也知道,林家是老爷子做主。”
“嗯。”
“令妹犯了事理应受罚,但是事情出在我们家,怎么罚,都由林家说的算,这个理,慕总是个聪明人,想必也是认的。”
林栩一字一句说得慢条斯理,咖啡却是一口没动,慕莘盯着自己杯里的咖啡,目光些许空灵。
他说的这些她都知道。从段蓁“故意肇事”四个字板上钉钉开始,除了求饶赎罪段家人没有说话转圜的余地,就算是婚约又如何?就算是林潜先不讲信用先欠了段家又如何?婚姻和性命,孰轻孰重?
“林老,想怎么罚?”
四目相对,林栩沉吟了两秒,道:“令妹闯的祸自然是自己收拾,爷爷的意思,为了让她名正言顺地照顾舍弟,下个月让两个人订婚。”
慕莘知道他话没说完,但是他却并没有说下去,显然在等她给出的评价,她问:“林御醒了之后,婚约能解吗?”
“林家的婚不轻易离,但是若两个人都心有所属了,也未尝不可,可若是舍弟双腿废了,令妹必留在林家无疑。”
“林家这是要子嗣,生了孩子呢,能离开吗?”
“你是指人工授精?”
“对。”
“看双方意愿。”
看双方意愿?过错方有什么资格谈意愿,左不过林御醒来有了意愿,段氏所有人受他摆布罢了。
她花了这许久的时间晃神,不着痕迹地深深吸了一口气,直视林栩,总算是稍稍拾起一分专属于她的傲气,“还有呢,如此善罢甘休,不是林总的作风。”
“慕总觉得做林太太如何?”
话音落得干脆,没有一点儿回响,但在慕莘的耳朵里却轰隆隆地一百遍回放。四周静谧得落针可闻,慕莘的胸口因为这个荒谬的提议抑制不住微微起伏一下,忽然轻笑出声。
“不然呢?”
“段氏。”
呵……
慕莘偏过头,虽然早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但是此刻到来的时候她还是无法冷静面对,试问,作为一个母亲,你会听凭别人拿你的孩子做抵押吗?
于慕莘来说,段氏是她带了整六年的孩子——这六年里,她一点一滴地推着它往前走,看着它一点一点进步,成就自己的辉煌。
段氏的每一步,是她六年来的每一步、每一滴血、每一寸心思。
“我以为林总今生非叶小姐不娶呢。”
林栩像是被问到盲点,抑或者说是痛处,他并没有答话,却是将杯里的咖啡喝了半杯,然后不动弹了。也许是不加糖的苦味让他不得不缓一缓,再继续这个胜利者对失败者的压榨式谈判,也许是,他隐隐开始考虑,这件事对她来说是否真的公平。
“我可以问一下为什么吗?林总,全华宁市都知道您有一个掌上明珠,我做林太太,上位便是做母亲,您觉得合适吗?令爱能接受吗?”
林栩轻抿了一下嘴,像在思索着自己究竟如何才能将这个问题回答得更为妥帖,可一分一秒过去,最后他却什么也没说。
慕莘这才知道,这个选择是林老爷子抛出来的,多年明争暗斗,林栩大概一心只想要段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哪里会把主意打到她本人身上来,林太太?这个位置不是什么人都敢坐的。
“嫁妆多少,这个总该是林总决定的吧?”
“令尊之前答应的,令妹在段氏继承的百分之十二的股份全部陪嫁,你的……百分之二十。”
段氏是慕莘在运行,本来三姐妹每个人分到百分之十二,段林和陈韵占有百分之五,老太太占有百分之五,几年前清算,这些股份加起来不足百分之五十,她怕以后有人恶意收购段氏股份导致段家失去主导地位,于是高价收购了一些散股归到段林名下,但是段林又将股权转让给她,一来二去,她名下占有段氏百分之二十九。
“林太太,”她细细咀嚼着这三个字,不禁调笑道,“不知道我是不是可以享有林总名下的财产?”
林栩一愣,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有想过。
可不等他犹豫,对面的人已经站起身来,“恭喜林总成为段氏新任董事长,婚前协议拟好,麻烦发到我邮箱。”
话落,林栩看到的只是一个寥落的背影。
林老爷子将他叫去商量事情的时候他就知道老爷子是不会放过这个狠狠宰段家一笔的机会的,他更知道林老爷子是个是非分明通达事理的人,他不重视在金钱上面掏空段家,而是对段家这三个声名远扬的姐妹觊觎已久。
虽说之前的段家算不上钟鸣鼎食的富贵之家,但是段老太太当初从长沙来到华宁,对华宁的教育事业做出了很大贡献,城北几家福利院都是段家提供的资金支持,更何况段氏如今和林氏对峙的局面大致形成,财力上也绝对不输给林氏。
何况段家的教育,也许会教出顽皮的孩子,却不会教出有劣根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