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风阁的院子里,卫望楚坐在树下细细撵着石钵里的胭脂花,神情专注。
小狸从梧桐树上飞身而下,变成一俊俏少年,看起来至多十三四岁的年纪,目光炯炯,很是有神。
“君上,我叫土地公公出来问过了,那日周阿娇的确被那两个泼皮无赖给欺辱了,不但失了贞洁,还差点被他们折磨致死,命悬一线的时候,体内的妖兽不知被什么唤醒了,怒而徒手将二人开膛破肚,生吞了他们的心。”
卫望楚手上动作一顿,可惜了周阿娇。
上一世,周阿娇被尤恺折磨致死,也未曾将体内妖兽唤醒,这一次?
想来想去,与他这一手乾坤大回还脱不开关系。
这孽畜觉醒,自然不会放过曾经欺负过她的人。
“她可还有干什么别的动作?”
小狸道:“君上英明,昨夜她启用了召唤法阵,唤了灰鸟妖下凡。”
“嗯,可是叫他去杀尤恺?”
卫望楚头也不抬,轻声道。
小狸道:“开始是,后来又改了主意,叫他找个小辈去把尤恺掳了来,看样子是要好好折磨他一番了。”
这孽畜觉醒的倒彻底,连上一世的事也记得清楚。
尤恺上一世折磨周阿娇致死,这一世,这孽畜自然不会放过他,与她的手段相比,死倒是最容易的了。
“君上,要不要拦着她?”
“不必。”
卫望楚看了看石钵里的胭脂花,用木勺舀了一点放在手里捻了捻,又闻了闻。
“尤恺罪有应得,不用理会。你找具体型和尤恺差不多的尸体,烧焦了给尤家送去,顺便去州府柳家传个尤恺已死的信儿。”
“好,只是这是为何?尤恺还没死阿。”
少年脸上有些茫然。
“尤恺是尤家的公子,他活着,柳七娘便不敢对周凤翎动手,哦,对了,想办法把祝青莲也送到州府去。”
“那孽畜也是这样安排的。”
小狸不解的看着他,“君上为何要帮着那孽畜?那孽畜对付祝青莲和周凤翎的点子可坏透了。”
卫望楚点点头,“如此甚好,你就暗中看着就好。”
小狸还想问什么,被他挥了挥手,赶走了。
他取过瓷碗和纱网,细细过滤着刚研磨好的花汁,艳红的花汁慢慢流进瓷白的碗里,红白分明,一如她命若游丝的那日。
她本该被焚妖心,永世不得超生。
偏偏他强行逆天,想叫她重回仙籍。
九九八十一难,难难痛入骨髓,九九八十一劫,劫劫撕裂妖心。
骨头尽断,形不成形,灵不能聚,身上的衣裳早已看不出颜色,只觉得红彤彤一片。
衬的她的皮肤白如宣纸,一如今日这白瓷和胭脂血。
如今,他不能沾一点凡间的血腥,更不能在凡间随意使用仙力,否则,将养在他灵台的她便会受到重创。
他拿起木勺,轻轻搅拌着纱布上面残留的胭脂花汁。
没关系,不能动用法力又如何?
玩计谋他也从未怕过谁。
胭脂汁才上蒸锅,卫望楚手上动作不由一顿,睫毛轻扇,看向远处云层。
“既然来了,又何必遮遮掩掩?”
来人正是周阿娇。
“君上就算封印了仙力,依旧耳聪目明,怪不得卫望楚一介凡人能有那么大的造化呢。”
周阿娇忽然出现在桌前,笑吟吟的坐下,细长的眸子泛着笑意,却又让人觉得冷冰冰。
“也是,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天才,不过是比旁人多了十几万年的寿命罢了。”
卫望楚看了看她,“如今竟然会用隐身术了,只是如此使用你的妖力,周阿娇这具身体,受不住。”
周阿娇娇嗔的看了他一眼,“怎么?你关心我?”
见卫望楚不回答,她撇撇嘴,又笑了笑,“我就当你关心我了。”
“哎,对了,你叫人跟着我干嘛?是想我了嘛?想见我就直说吗,我会来见你的呀。”
男人依旧不搭腔,她沉默了一会儿,摸了摸发髻上的珠钗,调笑道:“君上,你说我现在的模样好看,还是以前的模样好看?”
男人看也不看她,道:“有什么区别吗?”
周阿娇眼睛一瞪,眼珠子一转,“当然有区别了,那你觉得芽芽和妖姬有区别吗?”
有,当然有。
明明是同一张脸,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见他又不回答,周阿娇又狠狠的撇了撇嘴,“就知道你觉得有差别!看她就能看出差别,看我就看不出?”
她猛地站起来,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身形,“你看,以前的我前凸后翘,胸是胸、臀是臀,现在呢,虽然还是那张脸,可身材扁平,着实无趣!”
她今日穿了一身短袄百褶裙,腰身收的极紧,胸的确不够鼓,臀也不够翘,可谈笑举止灵动俏皮,就像一个被宠坏了的娇小姐。
她是特意打扮过的。
可卫望楚头也不抬,看也不看。
她恼怒的撅了撅嘴,“明明是我先遇到你的,为什么,为什么你眼里就只有她?”
男人还是不吱声,她又道:“她是我父皇的妃子——”
卫望楚抬起头,凉凉的看了她一眼,周阿娇顿时有些说不下去。
“妖皇与她并未成亲。”
“那有什么关系,她不介意就行了,她就爱叫自己妖姬。”
“我介意。”
男人的目光凉凉,却很坚定。
周阿娇翻了个白眼,“废话,若不是你拦着,说不定,她都给我生个弟弟妹妹了。”
男人垂下睫毛,看着锅里滚滚的热气,“她不会,她不过是为了气我。”
“她就是水性杨花,今日喜欢这个,明日喜欢那个,要不然,也不会被人骗了本命仁丹去。”
卫望楚目光更冷,“是又如何,我喜欢就好。”
“原来君上喜欢水性杨花的骚sao货阿!早知道,我又何必固守女则,也当个魅惑人心的妖姬,你是不是就喜欢我了?”
周阿娇一下又一下的轻轻拍着滚水的锅子,好似完全感受不到烫一般。
她斜眉微挑,挑衅又略带期待的看着他。
动怒阿,生气阿,动手阿!
卫望楚看也不看她,“我喜欢什么样的与你何干?你就算幻化成她的样子,举止行为都和她一样,我也不会喜欢你。你可以贬低她,可你要记得,你及不上她一个指甲盖,她在天上,你便是在泥里,不,也许是在泥下面。”
周阿娇顿时气结。
她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锅里蒸着的东西,“一盒胭脂而已,用得着这么认真嘛?抹不抹的,脸都是那张不正经的脸了,有什么关系。”
男人并不回答,脸上是一副与你何干的冷淡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