芽芽躲在周阿娇身后,偷偷探出头,眯着眼瞄着安静吃卷饼的男人。
即使是吃起卷饼来,也丝毫不见粗鲁,还是那样的斯文好看。
似乎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是这样的不紧不慢,不急不躁。
除了,那日——
一身是血,却急切、急躁又笨拙的啃。
唉……
若他一直这样不急不躁、安安雅雅、无欲无求的,多好。
少女低下头,不无遗憾的默默想。
可是若真无欲无求,那他对自己不是和大梦里一样冷漠疏离,想求他庇佑——怎么可能呢?
姜夔看着他慢悠悠的吃东西,真燥的慌,恨不得上去一把夺过那张卷饼,一口塞他嘴巴里。
只是,这货用毒出神入化,实在不敢轻易惹他。
只好努力忍着。
好不容易看他在众人的注目下慢慢吃完最后一口卷饼,取了帕子擦了擦手。
姜夔迫不及待的问:“好吃吧?”
男人扫了他一眼,点点头。
又转头看着周阿娇身后偷偷探头的少女。
“芽芽,过来。”
芽芽登时一僵,防备的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周阿娇。
“过来我看看你的眼睛。”
卫望楚淡淡的道。
上赶着给人家姑娘治病——
姜夔忽然捞起拐杖,蹦跳着远远的走到一边。
这货怕不是又要耍流氓,别又被他下了黑手。
周阿娇看着芽芽,鼓励道:“去吧,让卫大夫看看,说起来,你好久没去治眼了,不想治好了?”
芽芽心里拉扯了一下,最后在男人似威胁似引诱的目光中,不情不愿的挪过去。
“坐。”
才坐下,男人温热的手便抚上少女的眼睑,芽芽条件反射般的想要弹起来。
卫望楚另一只手适时的轻轻压在她的肩膀上,将她按在凳子上。
两指将眼睑分开,好似在细细的观察眼底,其实却直勾勾的看着她时大时小的黑瞳。
她在紧张。
可他感受着少女的皮肤细腻顺滑,却舍不得立刻把手指拿开。
芽芽咬牙任他摩梭,实在受不了了,往后仰了仰头。
“完了没有?”
语气带了三分不耐烦,三分嗔怒。
男人轻笑一声,捞起她的手,摸向她的脉搏。
“最近睡眠还是不好?”
芽芽唔了一声,未置可否。
“你表哥走了?”
少女不吱声。
“肖家出了事,想来他也是待不住了。”
芽芽微微抬起眼睑,“肖家出了什么事?”
嗯?她还不知道?那肖武?
“不知道——”
大门这时候响起来砰砰的敲门声,周阿娇看了看众人,转身跑着过去开门。
肖武。
俊美的脸上跑出一丝红晕,更显得他俊美异常,只是好看的杏仁眼闪着焦急。
周阿娇柔柔的问:“你找芽芽?”
肖武摇摇头,“卫大夫在这里吗?”
他一大早跑去武家庄,庄里人说看到卫望楚一大早来春山村了,他又跑回芽芽家,没找到。
听说张山和卫望楚关系不错,便跑来试试。
周阿娇点点头,“在的,进来说。”
肖武一愣,碰着了!
一进门便看到卫望楚拉着芽芽的手,少年明媚的眸子顿时暗了暗。
芽芽装作没看见。
“卫大夫在给芽芽看病呢。”周阿娇轻声道。
卫望楚嘴角勾起,看着芽芽,指了指屋里,“我们私下聊聊?”
芽芽警觉的看了他一眼,“聊什么?”
“聊——病情。”
“在这说吧。”
少女一脸的戒备,让男人心里一滞。
扫了一眼众人,给她一个你懂的表情,点头道:“你的眼睛还想不想治好?”
芽芽不说话,周阿娇在后面道:“那当然还是想治好了,这样睁不开多难受呢。”
“那明日起,你便继续去武家庄治疗,神经性的疾病,治疗最好不要断开,你这断开好几天,也不知道要补多少天才能补回来。”
芽芽抽回手,垂头道:“不想治了,该多少银子我便给你多少吧。”
男人:“你知道银子解决不了。”
他说过,他不要银子,他要她。
至少两年时间。
少女心跳微顿,抬头眯着眼瞪他,“你说话不算数。”
她答应他的两年之约。
他答应不再亲她。
可他那日受伤都半死不活了,还不是——
少女耳根微红,看得男人心里一荡。
卫望楚微微叹口气,“那日我受了重伤,神志不清,那日送药,伤好了一些,不是便说话算数了?”
那日巷子里送药,他虽然忍不住抱了她,到底还算是守了规矩。
“送药那……也不行。”
少女低下头,就算是抱抱,她也紧张难受,她不愿意。
“好,答应你。”
男人无奈的看着她,“现在可以继续治了?”
少女不说话,仍有顾虑。
她不想去他家。
那日邪笑舔她的他,和平日里冷漠自持的他根本是两个人,她觉得可怕。
众人越听越听不明白他俩在说什么。
就连聪明如姜夔也是一头雾水。
每一个字都听得懂,却完全不知道他二人在说什么。
卫望楚直了直腰,眼里有挑衅,“你不去,那只好我来,天天来。”
你不来就我,我只好去就你。
这个藏着无数秘密的少女,连他这个背景深厚的人,都查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少女的心房设的又高又厚,想要突破她的城墙,且得费工夫呢。
“你,你威胁我。”
芽芽自以为问的很冷漠,周围的人却都听出一丝娇嗔。
肖武垂下眼睑,盯着自己的脚尖,失落的恨不得扭头就跑。
却走不得。
姜夔终于明白了一点,卫大夫这是快要将这傲娇少女拿下了。
卫望楚忍不住轻笑出声。
“是啊,威胁你。”
凹陷的眸子笑意荡漾,水波横生。
平日里冷峻无双的卫郎中,此刻柔和的就像一个富贵公子哥,毫无攻击力不说,这做派,分明是在调戏人家姑娘呀。
姜夔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若是能将这一幕保留下来,真想拿去京城给大家看看!
芽芽气哼哼的扭过头,“那你来吧。”
“好。”
男人挑眉,从药箱里取出一包银针,看看周阿娇,“去房里,取一只油灯来。”
周阿娇还犹自懵着,“嗯?什么?油灯?”
“芽芽想在这里治疗,没有合适的工具,油灯勉强可以一用。”
男人戏谑的看了一眼双手握紧看着那包银针逐渐石化的少女,眼里笑意更浓。
“不用!”
又想用银针要挟我?
芽芽从银针上挪开视线,开始耍懒。
“我不治了!卫大夫,您听清了,我不治了!”
我就不治,你能奈我何?
男人脸上笑意渐浓,耍赖的芽芽怎么这么可爱。
微微挑眉,“由不得你。”
长手一伸,往少女脑后,插了一针。
你扎我?!
你像对待老李头家的那几个人一样,用银针封我?!
芽芽不敢置信的微微瞪大眼睛瞪着他,却还记得眯眯眼,不敢睁的太开。
如此,眼里的愤怒便不是那么明显,更像娇嗔。
“周二叔、周二婶既然托我治你,不治好,我怎么和他们交待?连你这区区眼疾我都治不好,岂不丢我师傅名声?”
芽芽动也不能动,只继续恨恨的眯着眼瞪他。
“听闻那日,你被人冤枉,你说为了爹娘的名声,也要一死证明清白。”
男人淡淡笑了笑,笑意深达眼底。
“想来,你也应该明白,你的眼疾治不治的好,关系我医者名誉,便由不得你退缩。”
字字铿锵。
芽芽却听明白了。
他说,既然招惹了他,便别想撒手了。
他说,两年。
芽芽眯着眼看他,他知道她没有眼疾,她就不信他能真拿针扎她。
周阿娇取来油灯,男人取了火折子将它点着。
又取出一根银针,在火上烤了,丝毫没有停顿的便插在少女头顶。
痛!
少女眼睛忍不住微微睁开,满眼的不敢置信。
这货竟然还敢扎她!
周阿娇看到芽芽眼睛竟然睁开一点,忍不住道:“芽芽,你的眼睛睁开了一点——”
肖武连忙抬头看去,只见少女眼睛真的比往日都睁开的大一点,露出一半黑黝黝的瞳仁,水润润,雾蒙蒙。
“真的!”
少年有欣喜,又有忧愁,复杂的看了一眼卫望楚。
“不是扎眼睛吗?”
卫望楚看了他一眼,“断了几天,需要更换治疗方式了。”
说着,又取了三根银针,在火上烤了,一一没入芽芽头顶。
痛!
痛!
痛!
芽芽气的都要炸了!
“卫望楚!”
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听着呢。”男人又取了六根银针在火上烤着。
“有事,你吩咐。”
芽芽眼睁睁的看着银针在她眼前滑过,脸上、耳后断断续续传来痛感,六根针已经不见了。
男人脸上带着极清浅的笑,恣意又淡然。
取出一截草药卷,剪了成六小截,在火上点了,一一插到银针上。
热,又痛!
芽芽气死了,气的几乎都要眯不住眼了。
男人脸上的笑意浓了些,笑盈盈的看着她,不像医者,倒像成功偷香窃玉的公子哥。
“别动,小心烫到。”
芽芽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道:“我也得动得了。”
卫望楚看了看她眼下的乌青,“那最好。我研究古籍才出了这套方案,对你多梦多思极有帮助。”
芽芽气的闭上眼睛不去看他。
肖武看着他和芽芽互动,心里早已翻了五味瓶。
芽芽在卫望楚面前,时而娇嗔,时而暴怒,时而微佯,是灵动而活泼的少女。
但是在他面前,少女从来都是一副浅笑有礼,却疏离客气的模样,就像那些大户人家用模子刻画出来的一板一眼的大家小姐,你挑不出任何错,却也看不透她的心。
若是卫望楚知道他的心思,怕不是拍着大腿感叹一番,他是费了多少口舌才把芽芽**成如此模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