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不出口,只能在心里大骂,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神哥,我还以为这种小把戏只有阿川会干,没想到他也做得出来。
就像某个坚信的常识被突然颠覆,我竟没觉得伤有多疼了,心里的震惊把伤痛都掩盖了,我突然看到了神哥的另一面,原来如此淡漠,如此一本正经的人,也会做这种事。
仅是一瞬间,我就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神哥,虽然是为了骗我,但我还是有几分说不出的喜悦,原来他也没那么高高在上,他也是个有喜怒哀乐的普通人。
“已经感染了。”神哥的声音又变得清冷起来,他是在对十九说。
十九挤了过来,看了一眼就把目光移到了别处,我微微低头看了一眼,只见红黄白相间的黏液布满了身前,正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死人味道,我扫了一眼没敢再看,我没想到会如此严重。
“一开始就没处理好。”
十九的声音有些沙哑,看向我的目光全是心疼,这次他一点都没掩饰,我不知怎么,看着他的目光竟有点心虚,慌忙别过头不敢去看。
意识又渐渐不清晰了,刚揭开纱布时的疼痛和凉风刺激感都过去了,我突然很厌恶自己,觉得自己很脏,我没法接受这种难闻的气味和难看的伤口出现在自己身上。
“剪掉?”神哥的声音毫无波澜,伸手就从医药包里拿出一把手术剪。
“不行,伤口太大了,肯定会大量失血,也很难处理干净,就算能弄干净,我们药品不足,也会二次感染。”十九的声音在发颤。
神哥没再开口,默默把手术剪放了回去,我的伤的确难搞,他们也都不是专业的医生,简单的救护常识行不通。
但处理还是要的,十九开始给我用干净的水冲洗,用酒精消毒,这一套和我当初在洞里做的没什么区别,但他没有给我缠上新的绷带,死肉没有剪掉,不透气的话很快就会继续腐烂,还不如暴露在空气中,也免得我再次揭开绷带时又受一次罪。
其实这也是无奈之举,伤口暴露在空气中也只能减缓感染加重的速度,以我们现在的条件什么都做不到。
司羽没再划船,而是坐在阿青身边,我正对着他,他却没看我,只是低着头,我和他没什么交流,乍一看他就是个普通的渔民,身体比常人壮一点,晒得黝黑。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人竟会知道一座诡异浮岛的动向呢,我们身边有太多看似不起眼的普通人,谁知道他们身上会藏着什么秘密,就算说出来,又有谁能相信呢。
太阳升起来了,晒得人发晕,我本来就很晕,十九给我塞了各种药片进肚,它们也有影响,烧没退,身体像火炉一般,身下的救生艇还在随着洋流有规律地摇摆,像躺在摇篮里,迷迷糊糊中,我睡着了。
呼啸的风吹在脸上,吹在伤口上,头顶是巨大而沉闷的“嗡嗡”声,我被吵醒了,我忘了身上还有伤,动一下就钻心地疼,我彻底清醒了。
烧似乎退了,全身的骨头没再有敲击般的闷痛,虽然头还是昏昏沉沉的,但身体已经好转了很多,我半躺着,愣愣地看着天空,湛蓝的天幕被挡住了一半,一架直升机正悬浮在我们头顶。
我下意识地低头看向伤口,它已经干了,变成了风干的腊肉一般的色彩,看起来比之前脓血模糊的样子还要凄惨,那时候还能看出是活的,现在倒像是干尸一样。
其实没那么严重,只是一眼看去怪怪的,血凝结变成了红褐色,紧绷绷的,稍微动一动就撕扯般地疼。
墨家还真是大手笔,我看着头顶的直升机,有点眼花,上面只有一个人,他在放悬梯,还不断地叫喊着什么,风声太大了,我一句都听不清。
阿川和司羽先爬了上去,神哥和十九托着我,我看到上面放下了两条绳子,还有乱七八糟的带子,他们把我的上半身固定住,堪堪避过了伤,上面的几个人就一齐把我拉了上去,堪堪凝结的伤口被扯开,又有新鲜的血液流下来了。
我还是浑浑噩噩的,也没觉得难受,他们把我拉了上去,我才看到直升机里还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戴着很厚的口罩,正侧对着我捣鼓各种冷冰冰的医疗器械,我被放到了一架很窄的救护床上,躺得很难受,我还以为这个人是阿尘,转过来才发现并不认识。
不是阿尘也好,我也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墨家肯定早就知道了我的伤,才会特意带个医生。
他手里有一支针剂,不知道是什么,我想要问又放弃了,对于不熟的人果然没法问出口,我发现自己对医生的恐惧还在。
神哥他们也都上来了,直升机在升高,那个医生给我注射了针剂,我昏昏沉沉渐渐失去了意识,这种感觉再熟悉不过,那次在贵阳已经体验过一次了,这是麻醉。
看来他准备在我身上动刀子了。
……
耳边有呼呼的风,却又干又热,像是被盛夏的阳光烘烤过,我睡得很沉,麻药的效果在我身上比寻常人更显著,我应该算是被热醒的吧。
伤似乎不怎么疼了,或许是因为我没乱动,我感觉后背湿漉漉的全是汗,热气蔓延开来,直至全身,尤其是脚,很烫很烫,我睁开眼睛,意识到自己是躺在一张床上,正对着白得晃眼的天花板。
太热了,我不安地动着脚,想要把它们伸出棉被,干热的风还在不断地吹到脸上,我稍微抬眼就看到了头顶的壁挂空调,26℃,除湿功能下的指示灯正亮着红光。
这是准备把我烘成人干?我动了动僵得发直的脖子,转头就看到旁边的床铺上躺了一个人,是老黄,他没盖被子,正仰躺着睡得很香。
这个家伙,自己嫌热,还把我裹得像粽子一样,我腹诽着,看着老黄的侧脸又觉得暖暖的,我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远离危险了,这里是医院,虽然不知道在哪,但我离浮岛远远的,还有老黄在身边。
这次行程就像过了大半年,其实还不到一星期,我歪着头,直直地看着老黄,让那张熟悉的脸的轮廓在脑海里加深,我心里不是滋味,我经历九死一生,老黄肯定更难过,我知道担心是什么滋味,比亲自涉险要难受万倍。
“还看?他睡得死猪一样都不管你,你还这么惦记他?就不能看看我?”
一道戏谑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我慌忙转头,只见阿川坐在床边另一侧的圆凳上,正对着我撇嘴角。
他一声不吭我还真没注意到,现在也有些不好意思,却见他站起身来向老黄走去。
“等等,你要干什么?”我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我的第一直觉就是不想让阿川打扰他。
“当然是把他叫起来了,这可是他亲口说的。”阿川没停,已经绕过了我的床脚。
“别,让他睡,他是不是……”我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阿川停了,笑了一下又走回来坐下:“是,你已经昏睡两天了,他一直在照顾你。”
我心里酸酸的,又看了老黄一眼,他睡得太熟了,我知道经过墨家的训练,身体会变得极为敏感,我们这会儿动静不小,他如果不是那么累,肯定早就醒了,他果然两天都没合眼。
“怎么,心疼了?”阿川的声音带着坏笑。
“废话,这是我铁哥们,”我压低声音,白了阿川一眼,“他都累成那样了,你们就不能换个人看着我?实在没人不管我也行,医院还能让我死了不成。”
我已经能够确定这是医院了,那永远散不掉的消毒水味和简单易打扫的装潢再明显不过,可惜窗帘拉着,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
“守着你还成我们的不是了?”阿川挑起眉毛,“我们倒是想换人,你那发小拦着不让,还把我们好一顿骂,我看你生龙活虎好得很呢。”
我看着阿川忍不住想笑,我太了解老黄了,这的确是他会做出的事,上次密室逃脱昏迷不醒他就暴跳如雷,这次见我血肉模糊的还不定会闹出什么,现在睡着肯定是坚持不住了。
“把空调关了吧,太热了。”
我转头看向病床边的桌子,上面放着水壶和水杯,不等我开口,阿川就上前去倒水,又把病床摇起来,把杯子送到我嘴边。
我抬手拿过杯子:“我哪有那么娇气,就是皮外伤,骨头也没断。”
阿川嗤笑一声:“现在烧退了精神了,一开始半死不活的样子就都忘了,你以为感染是小事?差点就没命了。”
我的手顿了一下,默默喝了口水放回到桌子上,看着阿川把空调关上,我心里不是滋味,我不敢想象如果我真的死了,老黄会做出什么,他肯定会把墨家搅得天翻地覆,他的性格不允许自己看重的一切失去,他或许对抗不了墨家,但也绝不会让墨家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