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单位要举办追悼会,我也去参加了。听着家属们悲戚的哭声,我鼻子也是酸酸的。
站在院子树下,我远远看着。省里市里都来了很多大人物,各部门各战线都有来人。作为胖子的朋友,我就是个边缘人。
这些各单位的人我也不认识,所以就在院子角落站着。
胖子走过来,给我递烟。我说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两人就在院子树底下抽闷烟。
胖子心情很难过,他在单位干了一年多,以他的性格,整个单位的人都相处得熟透了。
现在整个局就剩下他,还有俩学生兵。虽然会从其他地方调人过来,但是到底不如自己的老部下熟悉。
“这次我虽然扶正了,但是踩着战友的尸体爬上来,我一点高兴的感觉都没有。”
“胖子别这样想,你们战线是比较危险,这次碰到圣灵会的重量人物,损失是有点大。但是更需要你去维护人间的正义。”
“维护个鸟,那个麦玟鼎别让我抓到,被我抓到,就算违反纪律,我也要弄死他。”
“那逃跑的十几人,有消息了没有?”
“现在我们部门联合警方和军方,信息共享,总算找到一点眉目了。有消息说他们逃经贵州进入四川了,现在四川那边正在大力排查。”
“有需要帮忙就尽管开声,我也算军方的人。蒋鸣就调查局和军方双重身份,到时候我们三剑客一起把这个恶魔打败。”
胖子苦笑了一下说:“这边县局建制打没了,我要下放到县局一年,再回来任职。这边市局先来个副局领导工作。对了,你那边还有人手没?”
“要什么人手?你仙湖观不是有吗?”
“我那边只有一个师弟还可以,不过读书不多,初中毕业吧!只能带到县局做一个办事员。”
“我想想啊!我观里也是有几个好苗子的,过来做办事员的话,我只能给一个你。剩下俩,我想让他们进乐安的调查局任职。”
“一个也行,你叫他过几天到浦北县局找我报到。”
和胖子商量好了人选,我把烟屁股一扔,用脚踩灭,就打算回去。结果那边跑来一个小年轻,问是陈大恒先生吗?
我说是,他说领导想见你。领导?看了一眼胖子,胖子点点头,我就跟他去了。
在一个办公室里面,坐着几个人,调查局,警方,军方的人都在。我一进门,三方领导都站了起来。调查局的领导很热情,和我重重地握了一下手,就让我坐下谈。
这个姓覃的老头,六十多岁,显得很精干。覃老头和我客气了几句,就给我介绍军方和警方的人,我和他们一一点头,叫了一声领导好。
覃老头就开门见山讲了,他说非常感谢我的浦北一战,扭转了乾坤,让省行动队保全了有生力量。然后他问我愿不愿意加入调查局?
他说找胖子打听过了,我是江西一个道观的道士,希望我能出仕为国家效力。
这话,怎么和那个中将白发老爷爷说得那么像呢?事实上,我是不想任职的,困身,不自由。
所以我为难地看了他一眼,心里在琢磨着怎么拒绝,才不至于伤了这位领导的面子。
旁边军方的人和警方的人都在看着我,场面有点尴尬。警方的人抽出一根烟递过来,说小陈同志,来,抽根烟。
我双手接过烟,旁边军方的大校就‘啪’一声把打火机点着。我赶紧叼着烟凑了过去,双手护着火,说谢谢俩位领导。
吐出一口烟,我把目光投在覃老头脸上。胖子没有和外人提我是龙组的人,这保密工作做得挺好的。我们加入龙组的时候,就签过保密协议,不得在外人面前提龙组的事情。
“覃领导,我有俩朋友都是你们调查局系统的,我一直都没有加入调查局,其实是不想太困身。所以......,我不能答应你。”
“嗨!不困身!就挂一个闲职都行,可以做我们省局的顾问,不用上班,有事电话通知就行了。”
警方和军方的人相视一眼,眼睛里面好像也有话。
“其实领导需要帮忙的话,让吴辉生给我打个电话就行。这次过来助拳,就是他给我打的电话,挂职就算了吧!”
覃老头脸上有点挂不住,不过也没有办法,总不能把人抓起来吧!
军方和警方的人好像看到了希望,纷纷出言让我加入他们。原来他们三方都想要我啊?不过我是一个都没有答应,让办公室里面的气氛一度很尴尬。
我说军方、警方、调查局需要我帮忙的话,我肯定会出力,到时候给我打电话就行。
很尴尬地逃离了办公室,走到树头,胖子说省局要招揽你是吧?我点头,说太尴尬了,我还是先回去吧!
然后胖子说要送我上车,我口袋的电话就响了起来,电话是蒋鸣打来的。
“大恒,你还在钦州啊?那个长得很像高杳欣的女人,我在凤凰那边查到了。”
“真的是高杳欣?”
“不是,是高杳欣的姐姐,叫做高恬韵,是小时候过继给了高杳欣的大伯。”
“怎么会过继女孩的?过继的不都是男孩吗?”
“高家大伯家庭条件好,生了四个儿子,一直都想要一个女儿。而高杳欣家里是三个女孩一个男孩,所以就过继了。”
原来这样,男孩多了,就想要个女孩。他说后来他们一家搬到了深圳,家里在深圳开了个加工厂,挺富裕的。
蒋鸣后面的话,让我大吃一惊。他说这个高恬韵高中毕业后就出国了,还参加了美军的空降师五年,现在混到绿卡了。
美国?绿卡?那她回国和圣灵会混在一起是什么意思?蒋鸣说,她离开美军空降师之后,就加入了蓝德公司,现在是蓝德亚太地区战略研究中心专员。
这样啊?那这个高恬韵其实是美国间谍?他说间谍算不上,她有合法的身份。不过她有美军经历,拿了绿卡又加入蓝德,所以得小心这个人。
蒋鸣说,上面查到麦玟鼎在四川出现,已经派了行动队过去,问我要不要去。我说你和胖子去吗?他说胖子去不了,他会过几天再去。
那我就先过去看看吧!
告别了胖子,我坐飞机去了四川蜀城,找到省调查局,简单报了个到。因为我是蒋鸣给弄进去的,算是江西派来的观察员,所以属于边缘人。
这边行动队开了个会议,说从当地袍哥会内线得到消息,从广南过来的麦玟鼎,已经和袍哥会上层接上头了。
而且他们还和一个蓝德公司亚太女专员在一起。但是见到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所以这次把行动队打散,三人一组,到各个袍哥会地盘找一找。散会之后,我和另外俩个人分到了一组,前往都江堰市的龙池镇。
四川在历史上,曾经有‘湖广填川’的说法。四川的历史底蕴是很深厚的,人口也曾经有过很大的凋零。
来到龙池镇,我们一停车,就听到远处有悲戚的唢呐声。定睛一看,前面有一支送葬的队伍,正抬着乌黑的棺木往这边走。
开车的小王骂了一句晦气,就把车开进了旁边的小巷。我们下车,看着抬棺队伍从我们跟前走过。我这组带队的人叫做杨桉泽,是京城过来的,另外一个叫做小李。
杨桉泽掏了一包烟出来,每人分了一根,然后说死者为大,我们让让,不能冲撞了他们。
杨桉泽五十来岁,为人沉稳,话少。所以我们这组,他是组长,小王是当地人,是司机兼向导。小李和杨桉泽在京城是同一个部门。
在国人眼里,‘死者为大’。一个人死了,过往的东西都一笔勾销,然后就是入土为安。所以在路上遇到送葬的队伍,无论是谁,都得绕道走。
因为生者走路,有大把的机会,人家死者,就这最后一次机会了。所以要尊重死者,开车的靠边熄火,默默等待送葬队伍走过去,然后再走。
这是对死者的尊重,也是一个人的品行,农村老话叫做‘出门逄死莫逢生’。就是说出门碰到死人不可怕,这都已经你死我活了。
但是早上出门,看见路边有人生孩子,有可能比看到棺材更晦气,这一天就要注意言行,也许就吵架了,也许就打架了。
婚车偶遇送葬队伍,如果路窄的话,就应该主动靠边停车让行。结婚那天,新郎新娘也是最大,但面对死者,死者就更大了。礼让反而会对新郎新娘更有利。
毕竟人生一世,只死一次,尊重死者,活人就会得到更大的尊重。一个人从出生到老死,每一个人都逃不过生命的轮回,和时间的逝去。
看着长长的队伍走过去,我们刚想上车,突然听到‘嘭’一声响。等我们看过去,原来是棺木的绳子断了,棺木跟着落地,送葬队伍大乱。
唢呐声戛然而止。有话说‘没有二胡拉不哭的人,没有唢呐送不走的魂’。这回,唢呐真的送不走了。
我们吃惊地看着远处,这八个人抬的棺木,就这样断了绳子,真是活久见啊!
古话有说,‘慈棺落地为不舍,凶棺落地为不甘’,在送葬的过程中,棺木落地,无论什么原因,都是不吉。
“走!我们看看去!”杨桉泽说道。
我们跟着杨桉泽走向送葬的队伍。那边已经乱成一团,听着四川话的各种咒骂,我就想笑。
我在粤语区,偶尔会到北方去。平时就是客家话,粤语,普通话。北方各省都有自己的方言,但是跟普通话还是很像的。而四川话听着很舒服,那个音调听着就想笑。
原谅我的不厚道,我是强憋着笑走过去的。很多年之后,在影视片上,那些警察说,我们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一般不会笑,除非确实忍不住。
而我就是属于忍不住那种。杨桉泽回头冷冷看了我一眼,我马上把笑容收起来了。
来到棺木旁边,我看了一眼乌黑的棺木,周围送葬的队伍在对着八个抬棺者破口大骂。
什么‘砍脑壳的’,‘筛车子滚滚的’,‘日你仙人板板’,‘你个短命娃儿’,‘管我锤子事’,这些骂人和反骂的词汇真丰富。
最后有一个老头骂一个年轻人,‘你龟儿瓜娃子,黑老子一跳。’我在旁边听到,确实是忍不住笑了。捂着肚子弯腰大笑起来,眼泪都笑出来了。
在我们广东,骂人的词汇并不丰富,听习惯了反而觉得不文明,但是在四川,他们的话太好听了,太富有喜感了。
所以我确实是忍不住了,我的大笑引起这一百多人的不满。等我直起腰擦干眼泪,发现一百多人都怒视着我。
“你笑个铲铲!”
“虚锤子,弄他三。”
“老子一杆杆夺死你。”
这些人都对着我大骂,然后年轻的,用抬棺的棒子对着我就捅了过来。有个老头大叫一声,你们不要愣个嘛!弄死他!
呼啦一声,一百多号人就追着我打。我一边跑一边躲石头,后面跟着一班老少爷们,跑了一大圈,老的都跑不动了,就剩下几个年轻的追着我。
跑了一圈回来,把几个年轻的累得直吐白沫。那些老的都在花圃边上躲太阳,抽旱烟锅。看到我回来,就找泥块石头砸我。
我一边闪一边往棺材边上跑,我听到棺材里面有非常微弱的呼吸,用意识扫描之后发现里面是活人。
有个中年人看到我跑到棺材边上,掰下半块砖头砸了过来,我一闪,‘哐当’一声,砖头砸到了棺材盖子上。里面就传出更明显的抓挠声了。
现在不单是我听到,我旁边的其他人也听到,然后就是一阵的骚乱。不过大中午的,根本没有鬼魂敢出来。所以有年轻人就找来东西撬棺材盖。
送葬的队伍对我再也没有兴趣了,年轻的都帮忙掰棺材盖。那些哭得悲戚的妇女,也是瞪大眼睛好奇地盯着慢慢打开的缝隙。
突然,一个苍白的手掌从缝隙里面伸了出来。
周围的人一声‘妈呀’!全部都倒退几米,盯着手掌不出声,都吓坏了。结果大家伙一放手,那棺材缝一夹,把那个手掌夹住了。
里面传来‘啊’一声痛呼,是一个年轻的女声。
杨桉泽带着小李小王跑过去,帮忙把棺盖给掀开了,棺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一个脸色苍白的女人一下坐了起来。杨桉泽带着小李小王也是吓得不住后退。
这不会是诈尸了吧?还是变成了僵尸?周围的人都议论纷纷。
这个女人很漂亮,是个典型的川妹子,她环视了一周,看到一个中年妇女,就定定看着她,叫了一声‘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