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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正文卷 第二十四章 颜煞骨
    沈衍坐在紫檀椅上,只觉得上边的雕花让人不舒服,连颜色都深的刺目,心里烦躁的像是猫爪挠过一样,他不自在的咳了声:“李玉,你出去吧。”

    沈衍见里面顺苏几个人正围着床边,根本看不清里面人什么样子,不耐道:“都出去吧。”

    里面的人行了礼后就在一旁站着,看沈衍这个样子根本不敢答话,只有喜儿以前做过御前宫女,敢大着胆子说上几句:“圣上,太医吩咐了要人在旁边伺候……”

    沈衍打断了她:“朕不是在这里吗?”

    喜儿一惊,圣上这个意思是要亲自……

    她在宫中也有几年,看惯了眼色生活的,当下干脆道:“奴婢告退!”

    连带着顺苏照儿都跟着退了出去。

    沈衍看都没看她们,一心只想着里面的人了。他绕过屏风,一步步走了过去,离的越近,心情反而越不平静,像是惟恐发生了什么事一样。

    方才他知道了上官容出事的消息后脑子一片空白,针扎一样的刺痛从神经深处泛了起来,当下抛下皇后就过来了。沈衍想起当年在沙场上,万里黄沙,战马嘶鸣绵延不绝,旌旗猎猎作响,沙场点兵,鼓声不停,将军血战不息。但是那时候即使满地尸山血海,也没有此时这么近乎慌乱的感觉……

    上官容无知无觉的躺在床上,厚厚的被子盖在上面越发衬得一张瓜子脸柔弱的出奇,苍白如纸,眉心微微蹙着,像是睡梦中也不安稳似的,沈衍伸出手想帮她抚平,试探的从眉心一擦而过,那温度冰雪一般,冰的人心里一跳,却又忍不住想帮她捂热。

    沈衍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一瞬间加快了,血液急速的的流开来了,微微的刺得人心里一麻,手不知为什么又收了回去。

    淡淡的药气混着枕衾间幽微的香气,是从来没闻过的味道,轻易就撩拨了人而不自知。,沈衍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看了很久,暮色渐渐低沉,勾勒出他在房中的剪影,模糊了半个内室。

    紫台宫的人看到圣上在里面,才开始诚惶诚恐的,生怕做错了什么就要被圣上拖出去惩罚,后来几天连着看到都习惯了。

    沈衍在里面的时候是不让宫人进去服侍的。

    宫人心照不宣,里面没有宫人,喂药喂水之类的活儿还能谁干呢?

    诧异之余,也在乐着想万一这事要是给面都见不到的嫔妃知道了,估计要气得放火把紫台宫给烧了。

    …………

    关清秋醒的时候窗外泛着微白的光,殿内还是灰蒙蒙的一片。她记得最后的场景就是在熟悉的紫台宫正间,正走到雕花梅花刺绣屏风那里,一阵眩晕的感觉突如其来,整个世界都在模糊的抖动,她眼前发黑,恍惚只看见了人影过来,还来不及说话整个人就颓然倒了下去。

    关清秋现在感觉自己手脚冰凉,全身都是软的,不只是药物的作用,还有余惊未消的恐慌。在床上睁开眼睛看见这一切的时候唯一的感觉的就是庆幸,好在自己还活着。

    好在……赌赢了。

    接着她又无力的昏睡了过去,直到第二天才醒过来。

    旁边守着的照儿一见她醒了,立马从旁边扑到了床边:“您总算醒了,这几天都急死我们了……”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中泪珠子就开始闪了。

    “顺苏呢?”

    “她几天都没合眼了,昨天晚上又熬了一夜,眼下都青了,早上还是喜儿硬把她拖回去的,否则她还不肯走呢。还有圣上也来看您了,几天都在这里照顾您,早上才匆匆去了早朝。”照儿声音清脆的像竹筒蹦豆子,须臾忍不住劝道:“小主也太不注意身子了,魏太医说这毒再多一天毒就入了肺腑了,您……”

    “宫里的禁足解了吗?”关清秋打断她的话。

    “小主昏倒的当天就解了,您现在又是美人了。”照儿答道。

    关清秋阖上眼睛,一点笑意从唇角泛出来。

    …………

    外面脚步声近了,沈衍熟悉的身影疾步走了进来,他看见上官容已经醒了后才松了一口气,叫旁边的内监把繁重的冠帽取下来,坐在床边执了上官容的手,桃花眸子因为高兴而异彩闪烁,亮的惊人:“总算醒了。”

    关清秋手中一暖,刚从鬼门关出来的惊惧还没有完全退去,一下子落入这么温暖的地方,恍惚间有什么东西隐秘的跑了出来,带的心里心里都泛起了微不可查的涟漪。

    沈衍估计下了早朝就急急过来了,他头上的冠帽都没来得及摘,身上是明黄的云龙花纱袷朝袍,衣服下摆饰着海水江崖的图案。通身又以红、黄、蓝、绿和粉五色流云作为点缀。重墨重彩的色调并没有显得花哨,反而被沈衍压得很好。

    关清秋幽幽道:“差点就醒不来了。”

    沈衍仿佛没听出她话中的怨气,柔声道:“觉得怎么样,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关清秋直接把手抽了回来,看着沈衍,摆明了没有一个答复誓不罢休。

    沈衍安抚的拍了拍她才开口:“朕原本以为后宫权利倾轧,把你放到宫里,旁人进不来,反而便于保护。”说着沈衍话音带了阴郁:“现在看来一个人要是想害人,无论怎么样都能找出办法的。”

    沈衍的眼睛温柔的不可思议,柔软多情,仿佛能够包容世上所有的隔阂和猜忌算计:“所以已经解了你的禁。”

    关清秋却不为所动:“您明明知道李嫔的孩子不是我做的,却还是任由这盆污水泼到了臣妾身上,臣妾算是明白了,您是大昭的君王,是众多嫔妃的夫君,还是高高在上的圣上,禁足的是您,解禁的也是您,圣上的决定难道是我说一个‘不’字可以动摇的吗?”

    关清秋直视沈衍,眼睛没有一丝闪躲。

    她要赌一赌,沈衍对她的情谊到底有几分,能容忍到什么程度。

    沈衍眸光暗了暗,轻声笑骂道:“不讲理的小东西,现在都敢指着鼻子说朕的不是了,你自己凭良心说,朕何时拿皇帝的名头压过你,还高高在上?这话说的忒不讲理了些。”

    关清秋轻瞪了他一眼,却没挣扎,任由沈衍手掌重新裹住自己冰凉的手,炙热的温度从表皮一直流淌到血液里面。

    那样温柔,仿佛不是一个掌握杀伐的君主,而是一个普通男人。

    关清秋低着头不易察觉抿着唇笑了。

    只要……你足够喜欢,就什么都够了。

    “你想什么呢?”沈衍突然出声吓了关清秋一跳,她不自在的掩饰道:“没什么啊。”

    沈衍有些狐疑看了下她的脸,关清秋面目不变,神色也如常,逡巡了更须后沈衍终于移开了目光。

    他在宫里这么多年,察言观色可以说是烙在骨子里的东西,当了皇帝之后更加注意臣子的真实想法。

    都说臣子眼睛利害,其实能看透人心的君王才能妥善地驾驭臣子,因此沈衍看人很准,每次上官容这个样子,他仿佛能透过低垂的长睫毛看到什么,就像是脑子思考着什么令人不安的东西。

    上官容没有他第一次看到的那么柔弱,她虽然表现出来的一面大多是温顺的,但是和后宫中人气息不太一样。

    比如说她从来没有为别的妃子争风吃醋过,雍容淡漠如同皇后,看见别的妃子邀宠,私心里也是不高兴的,上官容却不同,不是装作平静,而是根本就不在意,而且她其实胆子不小,在皇后贵妃面前也没什么怯色的样子。

    就像刚才在他面前也直言不讳,丝毫不害怕她的生杀大权掌握在自己手里,方才低着头的时候,心里指不定打着什么主意。

    沈衍轻轻睨了她一眼,

    关清秋装作没看见,低声道:“臣妾以为自己要死了呢。”

    “胡说什么。”沈衍虽然这样说着,语气却没什么责怪的意思。

    关清秋顺势道:“臣妾可不是胡说,这才多长时间,先是陷害,后是下毒,臣妾想着后宫可能是容不下我了,还不如去……”

    沈衍笑着打断了她的话:“不如什么?”

    关清秋却是不敢说了,沈衍虽然笑着,话中却带着森冷。

    沈衍深呼吸了口气,才恢复平静,抬起她的手亲昵的吻了下,话语温柔而不容置疑:“下次别说这种话了。”

    沈衍这么多年安稳皇帝当下来,果然骨子里还是吃人的猛兽,而不是柔弱的兔子。

    关清秋点点头。

    沈衍帮他掖了掖被子:“你好好休息吧,朕晚上再来。”

    关清秋柔顺的道了声是。

    帘子被拂起又合上了,残花一片片零落开来,清愁细密的像网一样织绣在红砖碧瓦里面,外面隐约的桂香飘来,浓稠而放肆的燃尽了秋暮的流年,再远处是广袤无垠的天空和连绵不绝的宫苑,沈衍的衣诀霎那间翻飞在空中。

    也许是秋天暗淡的太快了,很快空气就沉寂了下来,沈衍的身影很快就朦胧了起来,飘渺的像不确定的漫漫前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