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庭是个让人省心且听话的好姑娘,同春庭相处了几日丁嬷嬷总结出了这个结论,若说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大概就是待下人太过和善了些。
尤其是对棋语和书木两个,在春庭这几乎要赶上那当姑娘的了,好在棋语是个明事理的,书木又是唯命是从的,眼下还没出什么大乱子。丁嬷嬷却是觉得这般下去不妥,主子就该有主子的风范,若是在这玲香馆里面春庭都不能立威,那以后嫁近罗家该如何?
春庭和罗御的事丁嬷嬷也有所耳闻,未来的姑爷对自家姑娘喜爱是好事,可谁家也不能靠喜爱过日子,总归是要姑娘自己撑起门面来的。
白浣茹办事向来是有效率的,春庭搬到玲香馆第三日就请了牙婆来,采意院里留够了人手,白浣茹就让环晴亲自领了人去玲香馆,让春庭挑人。
玲香馆的院子本就不大,这会又密密麻麻地站了好几排莺莺燕燕,看的春庭眼睛发花,不由求助地看向身边的环晴。
环晴见春庭看过来,笑道:“姑娘可要瞧仔细了,姑娘今日挑出来的这些人可是要跟您一同到罗家去的,夫人说了,您慢慢挑,咱不着急。”左右这些人都是白浣茹先挑过一遍才敢领到春庭跟前的,边上又有环晴和丁嬷嬷把关,总不会出错。
见环晴没什么反应,春庭又去看丁嬷嬷,丁嬷嬷笑得慈祥,“林管事家的娘子说的是,姑娘慢慢挑,老奴瞧着这下面的小丫头长得都水灵,总会有姑娘瞧着顺眼的。”
这便是也不肯帮春庭参谋参谋的意思了,无奈,春庭只好把目光放回面前这一群丫鬟身上。一排五人,院子里足足站了八排,春庭强打起精神来,扫视了站在头一排的这几个。
这场景春庭也不觉得陌生,她自己就曾是这些人里的一员,底下的姑娘们是什么心境她也能猜出一二来,瞧着这下头的姑娘,最左边那个腿抖得跟筛糠似的,中间站着的那个出的汗都把脸上的脂粉糊了,春庭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便没有放才那般紧张了。
底下的姑娘大多都是十七八岁的,春庭自己就是个小姑娘,棋语和书木的年纪更小些,便是再沉稳也没经过多少事的,虽说外面买来的到底不如家生子得用,可眼下实在是没办法,无论是采意院还是玲香馆都缺人手的紧。
春庭一排一排的看过去,瞧到第三排的时候目光顿了顿,环晴察觉到了春庭的目光,刚要上前去问,就见棋语已经抢先一步走到了那人跟前,道:“抬起头来,叫姑娘瞧瞧。”
那女孩瞧着不大,也就是十五六岁的模样,嘴角上翘,就算不笑也能看出三分笑模样来,生的倒是讨喜的。环晴瞧了瞧书木,又想了想秋枝,都是这样的长相,似乎春庭格外中意这种脸圆圆的长得讨喜的姑娘。
“你叫什么名?今年几岁了?以前可在哪里当过差?”棋语问了几个问题,余光瞥了一眼春庭,见春庭没什么异议就放下心来。
“奴叫团姑,今年十九了,没在旁的地方当过差。如今外头世道乱,奴家里头有三个弟弟妹妹吃不上饭,实在没有办法了,奴就自个签了卖身契换了银钱好养活弟妹。”女孩声音蛮好听的,可她说自己已经十九了实在是让春庭有些意外,单看长相实在是不像已经十九岁了的姑娘。
春庭蛮喜欢这个叫团姑的姑娘,看了看丁嬷嬷,示意把团姑留下来。
春庭原本是家里头最小的,下头没有弟妹,虽然理解不了团姑这样的做法,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的姑娘心地总不会太坏就是了。
见春庭有要把人留下来的意思,团姑突然抬头道:“奴有一个不情之请,站在奴后头的这个名叫华裳,是和奴从小一起长大的,奴能担保她人品是极好的,若是姑娘想留奴,奴想请姑娘将华裳也留下来。”
团姑这样说,所有人便不自觉的将目光都落在了她身后的那个女孩身上。女孩瘦瘦高高的,面上有些震惊,似乎是没想到团姑会这样说。春庭看着她,莫名地就想到了当年被白浣茹选中的时候站在她身侧的小荷。
她当时就没有这样的勇气说出像团姑这样的话,若是当时她这样说了,是不是就不必同小荷分开了?她和小荷虽没有像团姑与华裳这样深厚的情谊,可那个时候小荷也助她良多,现在却是下落不明。
春庭笑弯了眼睛,“那便都留下吧。”
这还是春庭见到这群女孩后说的头一句话,坐在首位的小姑娘甚至都没有下头有些女孩的眉眼生的好看,但小姑娘眉眼弯起来的样子似乎能感染到周围的人。环晴原本想要制止,可见小姑娘这副模样就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总归是她家姑娘开心更重要些,夫人筛过一遍的人总不会差,丁嬷嬷也没有说话,那便是认同姑娘的做法了。
春庭又挑了几个顺眼的留下,眼瞧着就要到用午膳的时候了,今儿是小厨房备的饭菜,都是挑了春庭爱吃的做的,既然人手已经定下来了,有些话晚点再问也不迟,再大的事都不能耽误了饭食,这是丁嬷嬷定下的规矩。
午饭还是棋语和书木在跟前伺候,两个小丫头就算年岁小了些也是在白浣茹跟前待了好几年了的,怎么都要比刚从外头买来的强。
春庭用过膳就觉得有些困倦了,可还是撑着见了几个刚买回来的丫鬟。
团姑和华裳自然是提做一等的,丁嬷嬷对此很是不满,哪有让没再旁的地方当过差的就来姑娘身边伺候的,但也没有别的办法,总不能挑了府上的家生子放到春庭身边吧?苏家在淮阳盘踞了上百年,家生子的关系错综复杂,谁知道调到春庭身边的人背后是哪房派来的。
几个丫鬟给春庭磕了头,丁嬷嬷说团姑几个名字听着不文雅,还得春庭再赐个名才是。
春庭有些犯难,她本身连字都认不全的,认得的字都是后来跟夏芸学的,现在让她给团姑几个赐名,这便是有些为难她了......
看了看棋语和书木,春庭咽了咽口水,总去叫白浣茹来给她的大丫鬟赐名啊......
最后春庭狠了狠心,指了团姑改做青团,华裳改了名字叫碧梗,四个二等的取了酒酿、香茗、酥雀、盏燕做名。
书木是个心大的,听了之后便嘟囔道:“得亏我和棋语不是姑娘赐的名,要不然就都变成吃的了......”
春庭有些汗颜,她手边就是一碟糕点,余光瞄过去就能瞧到,下意识就想了和吃的有关的,总不能现在叫她那本诗集过来边翻诗集边给丫鬟取名吧?
住进玲香馆三日,春庭的新生活算是走上了正轨。罗御亦在淮阳耽搁了三日,也该动身启程了。
依罗御的性子,走之前若是不瞧上春庭一眼只怕他这一路上都不会安心,左右事情都做到这个地步了,便厚着脸皮去求了白浣茹,要见面就见得正大光明些。
白浣茹倒是想晾着罗御些,可派人去问了春庭的意思,却说春庭是愿意见罗御的......
恨铁不成钢,说的就是白浣茹现在这般心情了。
怕别的房的人来搅局,白浣茹一大清早就去喊了罗御进来,打算着让罗御见过春庭就启程回绍陵去,免得在这碍她的眼。
春庭尚还在迷糊着就被人从被窝里挖了出来,没人提前告诉她要做什么,难得睡个安稳觉却还被人打搅了,连早饭都没吃就被撵着去了后院。
身后跟着丁嬷嬷和棋语,春庭怀里抱着热乎乎的暖炉,憋了一肚子的气,见到罗御半分惊喜都没有,甚至还想咬罗御一口。
罗御有些好笑,小姑娘整个人都埋在狐皮斗篷里头,毛绒绒的领子挡住了小姑娘半张脸去。几日不见小丫头的脸色好了几分,身上衣裳的料子也都是上好的,想来这几日过的不错,罗御略放下心来。伸手戳了戳春庭的脸,半开玩笑道:“你这是不愿意见到我不成?怎么满脸不情愿的。”
春庭噘着嘴,“又没人告诉我是来见你的,谁知道是哪个登徒子在这守株待兔呢......”
胡乱揉了揉春庭的脑袋,罗御故意压低了声音在春庭耳边说道:“等你成了罗夫人,想睡到日上三竿都没人敢说你半句不是。”
春庭白了他一眼,“你便是满口胡言,你当伯母是不管事的不成?嬷嬷说的是,男人的话最多只能信三分,剩下的还得靠自己才是。”
春庭口中的额伯母指的自然是庆安侯夫人,罗御无法反驳,好声哄了春庭几句,见小姑娘开颜了正想亲近一番,就听见不远处有一老妪的声音飘了过来。
“姑娘还未用早膳,时候不早了,罗世子也该启程了吧?”
罗御一回头,就瞧见丁嬷嬷一脸和蔼的看着他,不由一阵无奈。他在这连半盏茶的时候都没待上呢......
丁嬷嬷又道:“晨间寒凉,姑娘家的身子最是受不得凉的。姑娘在这已经吹了一阵风,回去该喝碗姜汤才是。”
罗御无法,留下一句“等到上元的时候我再来看你”,就转身离去了。走到半路的时候没忍住回头,却见那处早就没有春庭的身影了,只余寒风萧瑟,吹得罗御心头凉的很。
真是没良心的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