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柳衣灵是砚灵,很多问题迎刃而解。
比如在病房中老板说的话,交出古砚,饶她性命。
他还误会老板杀性太重,没想到是让“她”用本体交换以柳衣灵身份生活下去的机会。
“砚乃文房四宝,是正气之灵,作恶几率不高。没了本体实力大减,害不死人的。何况灵物择主,它选择柳衣灵不是没有理由,或者说是柳衣灵对书法的执念,唤醒了它。”
吴久难得的一本正经,像在特意开解吴宁。
“既然是正气之灵,那它霸占柳衣灵躯体的目的是什么?”
听了老板的话,吴宁的恐惧感下降,但仍有疑惑。
“自然是替主报仇。”
下句话成功把他的心又吊起来:“她、她是自杀,哪来的仇人?”
吴久嘴角翘起,笑容不达眼底:“毁她梦想的人,怎么不是仇人。”
吴宁怔在原地。
诚然,柳庆徽古板,柳太太专横,可他们毕竟是柳衣灵的亲人,让他眼睁睁看着砚灵借柳衣灵的身体兴风作浪,他做不到。
蓦地。
眼前的景色在一瞬间齐齐失去颜色,将他隔离在外,耳畔再次传来熟悉的声音。
“狂妄的人颜面扫地,怯懦的人剥夺生趣,任性的人自食恶果,勇敢的人寻得生机。这个结果,你满意吗?”
吴宁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攫住,无法呼吸。
“怎么不走了?”吴久走出去半天发现身边少了个人。
回头一看,自家清秀小店员正站在太阳底下愁眉苦脸,额上的汗珠打湿了他碎碎的刘海。
吴久的声音轻易划破隔离,那种令吴宁绝望的感觉如潮水般迅速褪去,周围的喧闹声重新响起。
“不、我不满意……”重获自由的吴宁捂住胸口喘息。
“说什么呢?”
吴久皱眉,在演啥呢,戏太多了吧?
吴宁不知如何解释那道莫名其妙的声音,但他心里涌上一股强烈的抗拒。
平复下剧烈的心跳,他毅然道:“老板,您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话音落下,吴宁拔腿往医院里跑,头也不回。
吴久看着他的背影,狭长的黑眸里闪烁着不明意味的光,这个店员,好像跟从前的有点不一样。
……
1107病房。气氛很僵硬。
柳太太没了强硬外壳的支撑,跟普通女人并无两样,柔弱,不堪一击。
两个孩子像对待陌生人一样对待自己,这让她绝望又不知所措。
吴宁冲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种场景。
最先察觉到的,是柳衣灵,她正跟柳衣泽悄悄说着什么,见吴宁去而复返,警惕地抬头看他。
柳衣泽也跟着回身,皱眉:“你还来做什么?”
吴宁越过他,直接来到病床前。虽然知道面前这个已经不是人,是超出他认知范围外的物种,但柳衣灵外表稚嫩又青涩,让人害怕不起来。
“我想跟你谈谈。”吴宁鼓足勇气说。
柳衣灵往他身后看看,没看到吴久,这才放下心来,淡淡地说:“谈什么。”
“我知道你埋怨柳太太,”吴宁开门见山,“但她始终是‘你’妈妈,我希望你不要伤害她。”
柳衣灵目露嫌恶之色,虽然一闪而过,但吴宁却看得清清楚楚。
看来老板没撒谎,砚灵的确有为柳衣灵复仇的想法。
“妈妈?她做过妈妈该做的事情吗?”妹妹没怎么样,哥哥先憋不住了。
柳衣泽冷冷地说,“你们该做的事都做完了,这是我们的家事,您未免管得太多了。”
柳太太痛苦地攥紧拳头,直到今天才知道,她的孩子对她的怨念竟有这么深。
“柳衣灵,你明知剥夺你爱好的人不是柳太太,是柳家的祖训,将一切都推到她身上,这不公平。”
柳衣灵幽幽抬头,嗓音不复稚嫩,阴凉而缥缈:“她是帮凶,罪有应得。”
吴宁心头一震,这不是柳衣灵的声音,是砚灵,它被激怒了。
他急忙开口:“你错了,她不是帮凶,她只是个受害者。”
柳衣灵的眼白消失,双瞳变得漆黑如墨,目光冰凉而淡漠地盯着吴宁,盯得他头皮发麻。
柳太太和柳衣泽,一个悲痛一个疑惑,都没注意到。
“柳太太没有能力让你们做自己喜欢的事,于是便把自己喜欢的事传承给你,希望能弥补你的缺憾。你以为她故意选择芭蕾来折磨你,事实上,跳芭蕾是柳太太的梦想,是她一直以来都热爱的事。如果她有错,也只错在将自己的喜好强加到你身上,可那不是罪!”
吴宁见她要失控,不敢耽搁一口气说完。
“柳衣灵”停住动作,漆黑的眼睛有变淡的迹象,眼神里浮上一丝困惑。
柳衣泽的手微微颤抖,古板又冷酷的母亲会喜欢芭蕾,开玩笑的吧?
“你凭什么这么说?”
吴宁深吸口气:“你们去过母亲的卧室吗?在她书架上有一张照片,里面是个正在跳芭蕾的六七岁女孩,笑得很开心。”
柳衣泽愣住,显然他从未进去过,柳衣灵也是。
“起初我以为柳太太更疼爱女儿,所以只放女儿的照片没放儿子的,后来才知道那不可能是柳衣灵。”
他望着眼眶通红的柳太太,低声道,
“那是童年时的柳太太,是她自己的照片。那时的她笑得那么开心,我相信她是发自内心地热爱芭蕾,就像柳衣灵热爱书法一样。”
一声呜咽从柳太太捂住的口中溢出,与之前的歇斯底里不同,低沉而压抑的啜泣更戳人心。
“吴老板要的酬劳……是我的梦想。”
柳太太终于开口,说的却是不相干的话,她眼眶里的泪水终于落下,哽咽道:
“可是,我早就失去了我的梦想,从嫁给你们父亲的那天起……”
她断断续续地说出过往。
柳太太年轻时是一名芭蕾舞演员,性格热情奔放,在一次演出中结识了柳新元——柳衣泽与柳衣灵的父亲。
后来,性格迥异的两人相爱了。但柳家看重门第,不能接受柳太太的演员身份,为了爱情,她放弃了热爱的芭蕾,听从柳家安排进了博文书院。
从那以后,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在柳家的苛责下慢慢转变,直到变成今天的柳太太。
“新元去世前,让我照顾好衣泽和小灵,守住柳家大房的地位……我心疼我的孩子,但我要为他们的未来着想……我想着,等衣泽长大接管了柳家,那时再让他们追寻自己的梦想……”
柳太太的眼泪一串接一串滑落,终于痛哭失声:
“我对不起新元,对不起我的孩子……更对不起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