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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露 第135章 对峙
    既是有心想要走出阴影,凉纾心态便好了很多。

    餐上来,经理照例是带着主厨上来给两人一一介绍。

    凉纾手指攥的紧,脸色依旧有些苍白。

    餐厅主厨正说到兴起处,却见原本端坐在沙发里的男人抬手打断了两人的话。

    经理跟主厨都怔住了,相互对视了一眼。

    正想开口,只见他微微弯着唇朝坐在对面的女子看去,男人温润的嗓音响起,“怎么脸色还是这么苍白?他解说得没有食欲?“

    闻言,餐厅经理跟主厨额头都挂着一抹汗。

    这话真是冤枉他们了。

    寻常人或者就地位在商界里一般的,他们压根连被餐厅这样对待的机会都没有。

    偏偏顾寒生却敢这么这么说。

    在反观坐在对面的女子,那模样自然是少见的标致。

    只是脸色的确有些不好。

    此刻,两人心理悬着,生怕她说出什么不好吃之类的话出来。

    凉纾冲顾寒生微微一笑,尽量不去看摆在自己面前的食物,她说。“没有,这东西看起来十分好吃的。“

    经理跟主厨纷纷松了一口气。

    男人菲薄的唇抿了抿,看向两位,“麻烦了,让我和我太太安静用餐吧。“

    经理微微一弯腰,忙带着厨师离开了。

    凉纾望着对面拿着刀叉安静切东西的男人,她仍旧没动。

    好几分钟后。

    面前这块完整的牛肉已经换到了他面前。

    而视线里,是顾寒生刚刚切好的食物。

    不算大的小方块,整齐地排列在餐盘里,像极了严肃列队的士兵。

    她陷入了怪圈里。

    耳旁所有人的声音都被隐去了。

    伸手拿起叉子时,耳边有嗡嗡声,汗水顺着两鬓往下落。

    因为披散着长发,所以顾寒生并未察觉到。

    凉纾低头静静地瞧着。

    随后用叉子叉起一块。

    对面,顾寒生薄唇翕动,似是在说些什么,但凉纾听不到。

    她又垂眸看着这块牛排。

    七分熟。

    内里有些红。外头微微泛着焦糖色。

    她对这玩意儿喜爱不来。

    睁眼闭眼脑海中都会想起多年前的那一幕。

    她坐在餐桌前,夏鸣玉端了一盘熟透的牛排放在她面前,再一旁守着她将牛排一块又一块地吃了进去。

    最震撼的莫过于后来在后院。

    方才夏鸣玉逼她吃下的东西,连狗都不吃。

    凉纾冲对面的人笑了笑,将食物放进嘴中。

    很好,她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没嚼两下,接着是第二块,第三块。

    她听到自己心里有一道声音说:“凉纾。这只是你漫长的人生中一道小小的劫,哪怕觉得它难吃,可你只要吃下它,再不吐出来这场劫就过了。“

    对,不吐出来就行。

    她视线有些模糊,再不知道吃到第几块的时候,突然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

    凉纾抬头,视线也随之清明。

    视线里是顾寒生沉痛的眸。

    她还嚼着食物。

    并且没有恶心想吐的感觉。

    但她不懂顾寒生为什么要拉着她。

    她咽下嘴里的东西,望着顾寒生,“怎么了?“

    顾寒生伸手拿掉她手上的餐具,将叉子随意扔在一边。

    金属质地的东西跟瓷质餐盘相触,发出叮的一声。

    “别吃了。“他冷着嗓音道。

    凉纾将手腕从他手中挣脱出来,蹙眉很是不解。

    然后又伸手重新拿起叉子,在顾寒生还未反应过来时,快速地叉了一块放进自己嘴里。

    她一边机械地嚼,一边说,“你怎么一块都不吃?很好吃的,你吃啊。“

    “阿纾,别吃了。“他又重复了一边。

    凉纾左手紧紧攥着,指甲盖抵着皮肉,明明骨节泛白,可她却好像感受不到痛一样。

    “你怎么了啊?“她问顾寒生。

    凉纾低头,盯着餐桌,眼前突然浮起了一阵雾气。

    顾寒生眼里的沉痛十分明显。

    他就站在她身边。

    心脏像被人凿出了一个大窟窿,狂风从这个窟窿里钻过去,血肉尽失。

    眼前的阿纾像一个小疯子。

    她眼里含着泪水,所有的动作僵硬又机械。

    这个小疯子此刻正疯狂地往自己嘴里灌食物,不管自己嘴里装不装的下,也不管自己牙齿嚼不嚼的动。

    她是没有任何呕吐的迹象。

    但她行为太反常了。

    顾寒生几乎将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最后强制性地伸手再度将她手中的叉子给抢了。

    “我叫你别吃了!“他倏地提高了音调。

    又一下扔了手中的餐具,这一次噼里啪啦的声音响了一堆。

    已经有离得稍微近点儿的客人朝这边看过来。

    凉纾被这场面吓得浑身僵硬。

    嘴里甚至还包着食物。

    她仰头去看他,大眼黑白分明,用力咽下食物的时候眼泪顺着眼角滚落眼眶。

    “寒生,你……怎么不吃了?“

    她少有这么喊他的时候,然而顾寒生只觉得痛。

    心脏仿佛被人一把揪住,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后悔了。

    不该带她来。

    察觉到自己刚刚的话有些重了,顾寒生半阖眸,蹲下。

    这样居高临下的人就变成了凉纾。

    顾寒生仰头看着她,手指拉着她的手一阵揉搓,“咱们回家。好吗?“

    凉纾漂亮的眸子没多少神采,她看了眼餐桌,“可是……“还没吃完呐。

    然而话还未说完。

    视线里,一道极快的黑影掠过。

    原本蹲在她身边的男人被人攥着衣领一把攥了起来,右手直接一拳砸在了他嘴边嘴角。

    随后这人用力,将毫无防备的顾寒生朝一堆餐椅里扔去。

    场面瞬间混乱起来。

    陆瑾笙随手将西装外套扔到地上,看了眼凉纾面前的餐盘,盘中的食物只剩下了三分之一。

    说明有三分之二都被她给吃了。

    一阵血气冲上陆瑾笙脑门,他红着眼盯着对面刚刚站直身体的男人,指着一旁的餐桌,“顾寒生,你怎么敢带她来吃这个?!“

    顾寒生面色阴寒,身子依旧峻拔,好似刚刚一摔对他来讲压根没有什么影响。

    他看了眼安静坐在座位上的凉纾,大拇指抬起,将自己嘴边的一抹血色给抹去。

    方才逼仄地启唇,“我带我太太来吃东西,碍着陆总的眼了?“

    “我跟你说过什么?你明明知道她……顾寒生,你……“

    陆瑾笙两步走过去,刚刚挥起拳头就被顾寒生一把给攥住。

    这次他有防备,陆瑾笙自然不可能得逞。

    顾寒生目光跟陆瑾笙的对上,两人眼里皆是狠意,顾寒生说,“陆瑾笙,你想要闹得太难看我不介意,只要你不怕你们陆氏兵败如山。“

    “你让她吃了那么多牛排,你想害死她吗?“陆瑾笙眼里冒火,情绪同样处于即将喷薄的边缘。

    顾寒生朝凉纾看去,她依旧很安静。

    仿佛这边两人的对峙压根就不存在一样。

    “我跟阿纾怎样,轮得到你来插手?“顾寒生俨然是胜者。

    他是凉纾名正言顺的丈夫。

    所以即使现在餐厅里因为他们两人突如其来的对峙显得有些奇怪。

    周围很安静,大多数食客连餐都不用了,只专注地看着这边。

    起初这里较为安静,位置也隐蔽。

    都在安静用餐,并未有人主意道这边来。

    可陆瑾笙一出现就不同了,这里的轩然大波没有人不知道。

    还有一些人直接掏出了手机在拍照。

    “陆瑾笙,你如今有什么立场?“顾寒生语带嘲讽。

    陆瑾笙没多说,空闲着的一只手直接朝顾寒生腹部而去,顾寒生放开他的手,同时对面的人也扑了空。

    此刻,两人开始真正兵戎相见。

    毕竟是在餐厅里。场地有限。

    餐椅跟各种小花盆小摆件因着两人的动作碎的碎,烂的烂。

    这时有人才惊呼出声,“天哪,这不是顾总跟陆总么?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会突然打起来了?!“

    “听人说,好像莫名其妙就打起来了,都没人看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都拍到了吧,这可是大新闻!“

    “顾总陆总两位神仙打架,真是太好看了,荷尔蒙简直爆棚!没想到排了这么久的队排到今晚,竟然给我们留了这么大的惊喜!“

    “但是话说回来,那位顾太太也太安静了些吧,不过,真人真的好好看,盛世美颜。“

    有人碰了碰凉纾的肩膀。

    她恍惚着回神,转头。

    “顾太太,麻烦您劝劝吧,那两位怎么打成这个样子了?两位都是圈子里举足轻重的人物,这样下去可不行。“

    凉纾眼神闪了闪。

    看向前方,陆瑾笙正抬手给了顾寒生一拳,他说,“我早跟你说过她吃牛排会吐,顾寒生,我真想杀了你!“

    这话其他外人都没听见。

    独独离得近的凉纾听见了。

    她浑身一震,忙跌跌撞撞地朝顾寒生跑去。

    这厢。

    顾寒生看着一脸焦急地朝着自己奔过来的女人,攥起的拳头的手指无声无息地松开。

    他看了一眼凉纾,任由陆瑾笙攥着自己的衣领。

    那一拳挥下来时,鼻息间窜入一阵馥郁的香味。

    是他太太身上沐浴露的味道。

    她午睡被他闹醒,随后带着她在零号公馆逛了一圈。

    回来时说热,身上出了汗,她便去浴室洗了澡。

    她的发丝很不听话,跑了一些到他的鼻子上。

    顾寒生透过凉纾看向陆瑾笙。眼神凉薄,挂了彩的嘴角弧度隐隐挂着嘲讽。

    “陆瑾笙!“

    凉纾挡在顾寒生面前。

    两个男人都太高了,她夹在中间,显得身形更加的纤细。

    “陆瑾笙,你这个疯子!“

    她仰头,眼神有些狠绝,比顾寒生的还狠。

    陆瑾笙还保持着握拳的动作,只是在凉纾挡在两人中间后。他脸色倏然变得阴寒。

    他扯了扯唇,看向她身后还倚着餐桌站着的男人。

    “你也不看看他做了什么,你要维护他?“陆瑾笙冷笑。

    凉纾眼皮都未曾动一下,“他是我丈夫,我不维护他,我难道维护你吗?“

    “你不知道自己不能吃牛排?他故意带你来,你还巴巴地往坑里跳,凉纾你好样的!“他还是冷笑。

    “然后呢?我心甘情愿来,是我自己的事,你在这里算什么?“

    凉纾掐着自己的手心,眼神冷漠,“我能不能吃牛排,我自己知道,你看看,我今天晚上吃了这么多,我有事吗?“

    陆瑾笙高大的身躯一震。

    隼眸紧紧锁住她。两秒过去了,五秒过去了。

    十秒后。

    陆瑾笙后退了两步,视线越过凉纾的,往后和顾寒生直直地对上。

    后者伸出右手轻轻地抓着凉纾腰际的衣服,无名指上那枚戒圈十分刺人眼睛。

    顾寒生无声地挑衅地笑了笑。

    陆瑾笙看了凉纾一眼,那眼神十分冰冷,像深幽的寒潭,光是看着都让人觉得冒着寒气。

    他从地上捡起自己的外套就走了。

    凉纾看着那道背影,整个人放松下来。

    随后,她转身,抬头看向顾寒生。

    顾寒生挨了陆瑾笙两拳,都在同一边,嘴角冒着血珠。

    凉纾光是看着就觉得疼。

    她蹙着眉,“疼不疼?“

    正说着,他嘴角的伤口又有冒血的症状,凉纾一急。攥了自己的衣袖就想去给他擦嘴角的血。

    刚伸过去,又恍然想起来自己的衣袖上可能有细菌。

    她靠近了他,毫无章法地在顾寒生脸上一阵乱摸,一面焦急地道,“你的手帕呢,手帕哪里去了?“

    凉纾手指在他胸膛处作怪,又往下,在两个裤带里摸索了一阵。

    最后什么都没法发现,就有些急了。

    顾寒生被她的动作搞得有些无奈,也不管周围有多少人在看,伸手搂住她的腰,“阿纾,别乱摸了,在外套兜里。“

    “外套……外套……“凉纾念着,转眼在方才两人吃饭的位置上发现了他的外套。

    她跑过去从里面翻出一条绢子,又很快折回来。

    一只手抓着他的手臂,另外一只手抬起,微微踮起脚尖,很小心地擦他嘴角的伤口。

    “你怎么都不怎么还手呢?“除了嘴角的位置,还有其他的地方也挂了彩。

    颧骨上擦伤了些,有点儿破皮。

    顾寒生抿着唇,任由她在自己身上招呼,没说话。

    两人眼下的相处,不像是在这满是外人的西餐厅里,倒像是在零号公馆里一样。

    而谁都没有发现。

    此刻西餐厅某个角落,正站着一个女人。

    阮芸芸今天也和某个制片人约了来这里用餐。

    没发生那一幕的时候,她不知道顾寒生在。

    后来人群中传来惊呼,她才看到,顾寒生竟然也在这里。

    前几日,有关他结婚的新闻刷爆网络。

    稍微会上点儿网平常又关注这方面的,估计没有谁不知道这事。

    新闻一爆出来的当天。

    阮芸芸正在片场拍戏,一场她被女配推下水的戏。

    戏开拍前半小时。她看到了这则新闻。

    随后便一直意难平。

    心情不好,脸上亦是失魂落魄的。

    后来这场落水戏,她差点在水里淹死。

    所以这几天一直都在休息。

    正好就有时间约制片人吃个饭。

    没想到,今天让她看到这一幕。

    今晚跟她吃饭的制片人是女性,女人是最知道对方的。

    顾寒生看起来跟他这个太太很恩爱亲密。

    阮芸芸继续失魂落魄地坐下。

    见阮芸芸这样,对方没忍住八卦道,“今晚倒是难得,能在这里见到至臻集团的顾总倒是十分意外。“

    顿了顿,女制片掀起眼皮看了阮芸芸一眼,“我记得去年某个时候那位顾总还和阮小姐您传过绯闻来着,甚至连好事将近这种话都爆出来了,想来应该不会是空穴来风。“

    “那后来为何又没有下文了呢?“

    阮芸芸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看了她一眼,明显心情不好。

    女制片继续说,“听说这位顾太太没有什么家世背景。谁知道是用什么手段上位的,阮小姐当初啊,就该狠下心的。“

    这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是说阮芸芸当初事情没做绝。

    也是在暗喻这位新晋的顾太太是靠不正当的方式上位的。

    阮芸芸闭了闭眼,抬眸朝那边望去,那里已经没有人影了。

    她心不在焉,拿了包起身,“抱歉。我先走一步。“

    女制片摆摆手,随她去了。

    ……

    顾寒生脸上的伤还有点儿严重。

    但他觉得还挺值得。

    至少看着陆瑾笙离开时的背影,心里有说不出来的快意。

    凉纾等不到回家,偏要去给他拿冰块。

    她既然有这个心思,那他就随她吧。

    于是自己安安静静地站在走廊这边等着。

    昏黄的灯光自男人头顶倾斜而下,将他的身影拉的斜长,铺在地上,暗了一方天地。

    有人走过,大着胆子跟顾寒生打招呼。

    顾寒生看起来心情挺好的样子,还微笑着回应。

    于是那人问,“敢问顾总和陆总是因何而出手啊?“

    顾寒生抬手扶额,微微一眯眸,方才说,“一点儿小摩擦,前些日子因为我跟我太太的事,对陆氏造成了些负面影响,陆总是个有仇必报的,今日遇到了,自然得讨回来。“

    男人受了伤,但脸上带着笑容。

    但总给人一种笑面狐狸的错觉。

    偏偏他还补充了一句,“能让陆总消气就行,算不得什么大事。“

    短短几句,已然将今晚的情形说清楚了。

    对方忙摆手说,“既然误会一场,能解开那就是最好的。“

    这时,阮芸芸走到一边停下,有人识趣,拱手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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