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处置下来之后,这事便算是尘埃落定。
季玉深听苏幼仪说了来龙去脉,自嘲地笑笑,“但是我一时心血来潮惹的事端,也该罚我才是。”
“如何罚?”
苏幼仪瞧着霞儿往兽首销金三足鼎里添香片,一面有趣地看着季玉深,“季先生有何高见?”
季玉深也故作高深,“不如就罚在下为太后烹调接下来一个月的膳食,如何?”
苏幼仪嗤之以鼻。
“就算不罚你也要为我做药膳的,那不是便宜你了?”
她道:“对了,这几日就把药膳师傅送回宫里去伺候皇后吧,反正我这里有你就够了,用不着他。”
“那可不一样。”
季玉深道:“先前不过是一时兴起就做做,平日里正经膳食还是药膳师傅做。如今你干脆把他打发进宫,那岂不是只能我做了?”
两人正讨价还价得热闹,忽听见多福进来禀告,“太后,贵太妃来了,满脸带笑的,好像是为了宫里的事情。”
苏幼仪一顿,很快便明白了其中缘由。
“贵太妃自从上次见了李嫔就对她颇有怨言,这两个倒像是前世的冤家,怎么见了一面就结那么大的仇?”
苏幼仪回身在榻上坐下,“如今听见李嫔落了难,想必贵太妃是来幸灾乐祸的。罢了,请她进来吧。”
多福形容得一点也不夸张,贵太妃进来的时候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忙着上前福身行礼。
见季玉深也在这里,不禁笑道:“季先生也在啊?”
季玉深朝她拱拱手,“贵太妃怕是有什么不该我听的话同太后说,我还是避一避好。”
“别别。”
贵太妃连忙摆手,“哪有什么不该你听的?”
她笑着到苏幼仪下首位置坐下,“虽说是后宫妇人的事,可太后什么事都不瞒你,先生请坐下,就当听个热闹吧。”
季玉深依言坐了,果然听贵太妃道:“我今日是特意来谢太后的,我就知道太后言出必行。这回李贤妃,啊不,李嫔和赵贵人在宫里闹了事,如今一个降位闭宫思过,另一个倒是好好的。太后说随着我不喜欢李嫔,果然是真的。”
“难不成还有假的?”
苏幼仪没好气地看她一眼,又道:“你们也听说这件事了,都是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
贵太妃忽然一脸愤慨,气得哼了一声,“这个李嫔实在太过大胆了,我看降位都是轻的!她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对太后的作为指指点点?大家都为太后抱不平呢!皇上和皇后尚且不敢说什么,几时轮得到她?”
贵太妃气愤得就像自己被侮辱了一样,“照我说就应该罚得更重一些。这也难怪,你是个好性子,宫里的皇后也贤良淑德,都不是欺负人的主儿。这要是我,哼哼……”
苏幼仪噗嗤一笑,“这要是你,李嫔那么让你厌恶,你还不把人家赶出宫去?罢了罢了,我横竖也没受什么委屈。这些话不知道多少人背地里说,也不止她李嫔一个,只是她运气不好,偏偏叫人听见了告诉赵贵人。”
提到这个,贵太妃一脸得意,“我果然没看错赵贵人,她看起来笨笨的,关键时候还挺管用。只是这法子实在不高明,她何必把这事散播出去?倒坏了你的名声,不如直接禀告皇上皇后来得痛快些。”
苏幼仪笑笑,“赵贵人的法子虽笨,谅她也没有恶意。说到底这次惩罚李嫔,我并不是为了我自己。你可知道李嫔的话之所以传出来,是因为她身边的宫人苛待小宫女?”
“哦,这个我也听说了些。”
贵太妃道:“不是说那个叫鲜儿的小宫女,首告有功,如今被皇后娘娘调到坤宁宫伺候了么?这个小宫女虽然背弃了主子,怪也只能怪李嫔御下无方。”
苏幼仪摇了摇头。
“若李嫔是个柔善性子,我只会怪她御下无方。”
她缓缓道:“可你也看到了,李嫔是个有主意的性子,不是因为宽和纵容才让她身边的宫人欺负人的。她的宫人欺负人,多半是她的指使。这一点反倒是我容不得的,宫人也是人,岂可随便欺负?”
贵太妃听到这里沉默不语,苏幼仪笑了笑,“当然,你未免笑话我是自己做过宫人,所以处处为宫人说话。”
“不不不,我绝无此意!”
贵太妃忙道:“我只是在想,太后从前在后宫当家时,就有对宫人宽和的名声。如今周皇后也和太后是一个路数,所以后宫祥和。这样说来,李嫔的行为确实不妥。”
贵太妃方才失语,只是觉得自己没抓到重点,一直因为自己和李嫔那点私怨纠缠不休。
苏幼仪笑道:“所以那个叫鲜儿的宫女留在宫里,也是给李嫔和其他嫔妃提个醒。后宫应以和睦为主,对待宫人也不可太严。她们要如何争宠我管不得,但争宠靠的不是心狠手辣,有本事就让自己更加贤惠温柔,那才能讨皇上喜欢。”
贵太妃看了季玉深一眼,不禁捂着嘴笑,“这贤惠温柔也不是说说就能做到的。李嫔平日瞧着也是贤惠温柔模样,可就是不如周皇后看着舒服。为何?李嫔的温柔就是表面功夫,不像周皇后,那是自然而然的。”
“你还是这样厌恨李嫔。”
苏幼仪微微摇头,“此次李嫔已经吃到教训了,此后她若是能痛改前非,你就大人大量宽容了她。虽说大家不住在一起,可这样撕破脸也难看。面上的工夫还是要做的,心里不喜欢归心里不喜欢。”
“是。”
贵太妃起身福了福,“全都听太后的。我和她也没什么深仇大恨,这次她吃亏我心里的气已经出了,日后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下次皇上要是带皇后和嫔妃来御园避暑,我一定不和她冲突就是。”
一旁的季玉深听着微微翘起嘴角。
贵太妃的保证,谁要是当真谁就输了。
贵太妃一瞧季玉深那个神情,知道他是在笑话自己,不免觉得不好意思,行了礼便告辞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