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初立,于朝堂上起到极大的震慑作用。
起初江肃还以为仗着自己是太子亲舅舅的身份,可以重新在朝堂上抖擞起来,没想到太子行事丝毫未特别留意他。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太子初入朝堂的第一把火,就是政绩考核。
“地方下任的官员,原本要到年底才统一进行考核。只是今年春闱下放的新官,正好赶上父皇病笃无心监管。我已奏请了父皇,决定提前考核新任的地方官。”
这话说的有道理,皇上病重这些时日,难免会有人趁此机会懈怠偷懒。
朝中的京官自然不敢,那些外放的就未必了,俗话说得好,天高皇帝远,哪里管得着?
如今提前考核,自然能给那些地方官员提个醒,知道朝中有太子监国,不能懈怠偷懒。
如此一来,吏部的责任就大了。
江肃总管吏部,第一个站出来,“请太子殿下放心,考核官员政绩原本就是吏部的职责,臣责无旁贷。”
太子站在上首,少年的身子笔挺端正,一手负在身后,“吏部每到年底的考核都极其忙碌,何况此番突然提前?因此我已奏请了母后,决定此番考核另加人选,帮助吏部尽快完成。”
另加人选?
江肃一愣,便听太子道:“此前苏志明苏大人和张之洞张大人,二位曾经替父皇下江南巡查过,对地方政务颇有了解。此番就令你二位协助吏部完成考核,如何?”
苏志明和张之洞都站了出来,“微臣领旨。”
“太子殿下!”
江肃连忙拱手道:“我看这就不必了吧?吏部可以独立完成此事,并不需要二位大人代劳。何况他二位年纪尚轻,又是本届科举的新官,难保不会偏袒自己的同窗啊。”
他一手掌控吏部,自然不愿意苏、张二人在此时上分他的功劳。
张之洞身为今科状元,自有他的傲气,闻言不禁反驳,“威远侯此言差矣。若说我们因为同届同窗之谊就偏袒谁,那侯爷如此固执不肯让人同吏部一起考核地方官员,焉知不是侯爷心中有意偏袒谁?”
“你!”
不愧是今科状元,牙尖嘴利,江肃被说中心事,面色微红。
太子冷眼旁观,心中暗想苏幼仪说的没错。
她说江肃对这个方案一定会不同意,还说如果江肃反对的话……
“好了,二位大人不要争了。”
他压压手,开口阻止这场风波,“这是我与母后共同商量议定的,也曾回禀了父皇,父皇并没有意见。侯爷若是执意不肯,就请去找父皇反对吧。只是大约要过些时候,父皇这两日身子不适,不见朝臣。”
江肃的脸更红了。
他没想到太子一点颜面也没给他留,他好歹是太子的亲舅舅,如今太子临朝,他说话怎么比从前还不好使了?
张之洞暗暗看着江肃的表情,嘴角微微翘起。
……
“太子殿下好威风,皇上圣明,大皇子这个太子人选再合适不过了。”
下朝之后,张之洞忍不住和苏志明感慨,“今日朝上委实痛快,要不是太子殿下替我们压了威远侯一头,此番一同考核地方新官政绩,我们少不得要被他倚老卖老地排揎。”
“是啊。”
苏志明也是一脸欣喜,“没想到太子殿下年纪轻轻,竟然如此公正严明,并没有因为威远侯是他舅舅而偏私。”
张之洞想了想,“你没听太子殿下说么?想来这件事里也有皇后娘娘的功劳。志明,不是我当着你的面奉承,皇后娘娘实在聪慧过人。”
苏志明夸张地摸了摸耳朵,“你这话说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起初还不觉得你是奉承,你说得多了,叫我怎么能不怀疑?”
张之洞哈哈大笑,知道苏志明是开他玩笑。
可他的确是打心眼里这么想的,当年他寒窗苦读考科举,仰慕的是当朝青年首辅季玉深的名。
偏他入朝之后,季玉深就走了下坡路。
好在苏幼仪又挽回了他的政治热情,让他在朝中还有个值得学习的对象。
苏志明偏头一看,下朝的大臣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多在夸奖今日太子殿下的威风,神色中颇有赞许之色。
他暗暗点了点头。
太子一下朝并没有回东宫,而是直接去了坤宁宫。
苏幼仪正坐在廊下休息,看宫中的宫女太监们搬运花盆,“今秋新开的菊.花极其娇嫩,要小心些。一会儿挑几盆好的给皇上那里送去,摆在他寝殿窗下,好叫皇上偶尔开窗透气能看见。”
宫女们纷纷答应,忽见一袭明黄从门外快步赶进来,众人都吓了一跳,还以为是皇上来了。
仔细一看才发现,不是皇上,是太子。
太子刚刚下朝。
苏幼仪远远瞧见他,笑着招手,“太子下朝了?怎么样?”
太子有些激动,不等进殿就在廊下道:“母后说得太对了,全都叫您料着了!您说拿威远侯开刀杀鸡儆猴,果然如此。下朝的时候我让小纪子派人去打听,众大臣都夸儿臣,说儿臣公正无私!”
苏幼仪听了暗暗好笑,太子到底年少,这样的夸奖就让他沉不住气了。
她站起来,摆摆手,示意他进殿说话。
两人在殿中坐下,淑芽端茶上来,“太子殿下一路跑得热了吧,额上都是汗。秋老虎还热着呢,快喝杯冷茶吧。”
太子欢欢喜喜地端起茶杯,一口饮尽,“这寒叶茶是沏了两过的吧?味道正好,颜色也轻。”
淑芽道:“娘娘说多沏一过,省得寒气伤身。”
苏幼仪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这才道:“你如今刚刚接手朝政,不熟悉之处自然多,还是要多听朝中大臣的。尤其是周首辅,他是三朝元老,论起辈分你父皇都要给他几分颜面,你切记要敬重这些老臣。”
太子忙点头,“儿臣是的,儿臣待大臣们一直礼敬。”
苏幼仪笑道:“这就对了。不过你再礼敬他们,没有真才实学,朝臣们也不会服气你。既然朝政上一时无法全部通晓,那只好从态度上表明你的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