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四周一看,好在并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而一旁的薛道明也像什么都没听见似的,正在发呆。
江肃长舒了一口气,“大皇子,这,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啊!老臣一心忠于皇上,忠于江山社稷,绝不敢结党营私!”
若他身边有些支持依附他的大臣,就能算结党营私的话,那如今风头正盛做了今科举子老师的苏清,岂不是结了更大的党?
和当年李阁老相比,这些还真不算什么。
江肃开始表忠心,众人便觉得无趣了,他们才不是来听江肃讲这些道貌岸然之语的。
三皇子小声道:“幸而今日大公主没来,否则要闷死了。”
他以为江肃听不见,没想到江肃听见了,脸上羞红。
听闻皇子们上次和季玉深谈会南境守土问题谈得十分愉快,今日轮到他就成了“闷死了”,那他的脸往哪儿搁?
为了挽回自己的颜面,江肃说了些出格的话,“即便如今朝中还存在着党派,也不足以动摇皇上的统治。而皇上也不会对这些视而不见,将来一一清扫的时候总是有的。不信就看——”
三个皇子同时抬起头,好奇地盯着他。
江肃忙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皇上要清算季玉深,这件事还不能宣之于口,他现在要是告诉诸位皇子,传出去皇上必定要迁怒他了。
幸好没说出来。
大皇子盯着江肃的口型,那分明是一个没有发出声音的“季”字。
……
乾清宫。
一小队黑衣人迅速步入内殿,在下首站定等候。
皇上正在殿中更衣,见高奇寿进来通禀,索性只穿着中衣走了出去。
黑衣人等颔首行礼,“参见皇上。”
“如何?”
这些是皇上近年在江湖中搜罗的高手,专为他办不得见天日的要紧事务,如今这些人几乎都被分派到季府附近,为皇上监视季玉深的一举一动。
“回皇上,季首辅在府中一切如常。偶有党羽官员去见他,也被他一一打发走。看起来,和外界传说的饮酒荒唐并无两样。”
“呵,是么?”
皇上道:“季玉深演戏素来是一把好手,若不是如此,他也不能在灭门仇人眼皮子底下生活了那么多年。还娶了对方的女儿,有了外孙。”
黑衣人等默然,他们负责监视,却也说不准季玉深到底是真的,还是伪装得太像。
“还有一事要禀明皇上。”
“说。”
“季府似有圜养死士,武功奇高,若是对战连我等都未必有全胜的把握。不知皇上对此是否知情?”
皇上似有惊讶之色,很快又恢复平静,“以当年李阁老的权势,季玉深借着他的威名能圜养武功高强的死士,也不足为奇。你们行动时务必小心,不要露出马脚。”
他思考了片刻,“暂时不要惊动这些人,设法查到他们行动的踪迹,掌握他们的习性,朕自有主张。”
黑衣人互相看看对方。
皇上的话已经很明显了,让他们监视季玉深的同时监视他手底下的死士,看来两方之间必有一战。
好在他们在暗处,季玉深等在明处,一开始就落了下风。
高奇寿送他们出去的时候,在殿外轻声嘱咐,“下次入宫依旧不可声张,别让任何人知道。”
“大总管,难道连乾清宫也不安定么?”
高奇寿摇摇头,“不是,只是……”
他下意识望向坤宁宫的方向,讳莫如深,“皇上不愿意让皇后主子知道,你们尤其要避着坤宁宫那边,明白了么?”
……
连日春雨绵绵,足足下了小半个月。
对皇上的布置全然不知的苏幼仪,一心忙于后宫事务。
她原本就有整治后宫的经验,加上天赋异禀聪明卓绝,对此信手拈来。
以至于短短的时日,后宫风气越来越好。
自从她成为皇后之后,后宫之中再不敢有乱传流言者,或是煽风点火者。
从前宫中种种陋习被她一一肃清,燕妃感慨,“娘娘不是不愿意多管事么?怎么如今倒有这般好精力?”
“如今管得多,就是为了日后少操些心。”
苏幼仪一面看内务府送上来的折子,一面头疼地扶额,“传本宫的旨意,罚这个写折子的副总管抄二十遍三字经!”
燕妃正在嗑瓜子,这薄皮大肉的济州瓜子,味道实在好,尽管太医说她额上伤口未好禁吃这些煎炒食物,她还是忍不住。
苏幼仪一句话,吓得她瓜子都不敢磕了。
“这算什么处罚?”
苏幼仪把那折子丢给多福,“通篇罗里吧嗦不知所云,浪费本宫的时间。哪来那么多时间看他掉书袋子?让他抄抄三字经,学学什么叫文风简明。”
燕妃哈哈大笑,多福捂着嘴把那折子捡起来。
三字经确实简明,不过……那也太简明了点吧?
苏幼仪才不管这些,她要做的就是让后宫千头万绪的事务简单起来,不要没完没了地麻烦她,耽误她自在取乐。
……
谁知一事未平,一事又起。
这回不是嫔妃的事,也不是内务府的事,而是皇子们的事。
原来皇子们渐渐年岁大了,东四所的房舍便显得太过拥挤,前些日子一场春雨连绵,三皇子的后院竟塌了小半面墙。
苏幼仪听说后,在坤宁宫中责备皇上,“全是皇上说什么皇子们要艰苦朴素,所以东四所这么些年来就没有修缮过一次,还和本宫当年在的时候一模一样,这墙能不塌么?”
“偏又是三皇子那里塌了,他年纪小,胆子也小些,万一吓着怎么办?”
苏幼仪担心住在东四所的三个皇子一个公主,情急之下先命人把他们四个都挪了出去,挪到哪里?
只有东宫还空着,宫殿也还算好。
因东宫这个地方意义特殊,苏幼仪命把正殿空了出来,让他们四个先暂居其余偏殿,等东四所修缮好再挪进去。
工匠们片刻不耽误,没日没夜地重新砌墙修缮。
皇上听闻苏幼仪整肃后宫的手段,也听闻了她的指责,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在御书房当着朝臣的面发笑。
“皇后多亏是个女子,她要是个男子,凭这手腕只怕没有众位爱卿站在这里的份了。”
皇上这笑话是明贬暗褒,明着是取笑苏幼仪,实则是说苏幼仪比在座大臣都厉害,都有手腕。
苏清笑而不语,皇上夸苏幼仪,他面上自然也有光。
也有些大臣心里不乐意,皇上褒扬皇后娘娘就罢了,怎么倒拿他们来取笑?
他们再不好,在朝中也是能顶事的人物。
那皇后再好也是女子,她的手腕众人从皇上感染时疫时就见识了,可那又怎么样?
到底是皇后,不是朝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