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新任掌印府尊当场作出决定。
除庄冥之外,所有人无不感到荒谬,更是无法置信。
“府尊大人!下官冤枉!”江地正令猛地在地上一磕,方是缓了陆合的手法,含糊地喊了一声。
“师尊……”周盛更是难以相信,怒吼道:“分明他才是凶徒,我不服!”
“周盛!”老道脸色一冷,道:“你在质疑本官?”
“师尊,我一定要杀了他!”周盛目呲欲裂,道:“你帮我!你帮我杀了他!”
“周盛!”老道蓦然动用法力,清喝一声。
“我……”
周盛蓦然惊醒,脑海中的愤怒怨恨之意,顿时被镇压下去,清醒了一瞬,终是深吸口气,微微颤动,却不再开口了。
至少大庭广众之下,不能再如此失态,也不能质疑师尊,更不能求情。
他目光不禁看向了庄冥,紧紧咬牙。
他想留下话来,但却知晓,此时此刻,又不该多言。
但话虽未出,可仇恨怨毒之色,却溢于言表。
庄冥见状,只起身来,背负双手,问道:“你想杀我?”
周盛低下头,一言不发。
庄冥未有多言,端起茶杯,饮了一口。
老道神色复杂,长长吐出口气。
倏地,他屈指一点,法力迸发。
那光芒落在了周盛的胸腹之处。
一缕法力击中丹田。
一缕法力截断本门功法运行的关隘。
只听嘭一声!
周盛吐出口血,倒飞出去,砸在地上。
场中骤然安静下来。
庄冥眉头一挑,也颇感意外。
周盛躺在地上,仰面望天,伸手按住胸腹,终于明白了什么,当即面如死灰。
“一府主簿,罪责如何,性命如何,该由大楚审理,但你一身修为,是老夫所授,而今收回,破你丹田,断你经脉,留你一命。”
老道沉声说道:“从此之后,你与老夫,再无瓜葛。”
庄冥神色异样,这老道士倒是真的狠辣。
但话说回来,修行数百年的人物,心性早已坚如磐石。
老道心中明白,若留下这弟子,日后等这弟子修行有成,必要报杀父之仇。
若周盛今后再犯庄冥,他作为周盛的授业恩师,又当如何自处?
明知这弟子与之有仇,却依然放任?
若真如此,他与庄冥之间,必要生出不快。
再有万一,真出现了什么变故,庄冥被周盛所杀,那么聚圣山怪罪下来,白圣君再出一剑,太元宗岂非要步当年古元宗的后尘?
人心复杂,仇怨难解。
老道自问今后难以管束这身负杀父之仇的徒弟。
既然如此,不若彻底断了这苗头。
“十三先生,可满意否?”
“前辈行事,我怎敢有异议?”
庄冥这般应道,他也知晓,这老道是给他一个交代,同时也是为了保这弟子一命。
事情做到了这样的程度,废了自家弟子的修行,庄冥便也无话可说。
丹田破碎,经脉断绝,比他庄冥当年,还更为伤重。
当年他丹田破损,真气外溢,聚圣山上下,包括恩师白圣君,都觉得棘手。
至于这周盛,便更加没有恢复的指望了。
若有朝一日,他真能恢复,庄冥或许还要感激他,因为那也代表,他找到了可以让自己也恢复的方法。
“嗯,此事……到此为止罢。”
庄冥摆了摆手,神色如常。
老道士神色复杂,心中叹了一声。
人心复杂,他忌惮于庄冥,毁了自家弟子。
心中究竟对庄冥有没有不满,有没有记恨,却也真不好说。
但庄冥却也不以为意,他的目光扫过周盛,旋即落在那江地正令的身上。
这位江地执掌正令的大人,权势滔天,掌一地之权,宛如一方霸主,此时此刻,脸色已是惨白到了极点。
按道理说,这个年轻人,不就是他辖地之下,区区一座商行的掌权人么?
在他这位正令大人的辖地之中,任何势力,任何商行,任何人物,其实都由他掌控,任他拿捏,听他调派。
庄氏商行之所以能够发展起来,也是因为福老鬼给了不少利益,而让他满意,才有立足之地。
此人分明是凡尘俗世间的行商之人,如何摇身一变,就成了高高在上的仙神?
而且,连堂堂掌印府尊,仙门下派而来的长老,都如此忌惮于他,不惜毁去其徒弟的前程,来给对方一个交代。
这究竟是什么人?
“正令大人,在牢里好好保重。”
庄冥近前去,叹道:“不过,我会让人,将你受贿的证据,送到第八府的官员手中,希望你还能有性命,从牢狱里出来……”
江地正令陡然大喊出声,看向庄冥,目呲欲裂。
庄冥哈哈一笑,背负双手,往前行去。
旋即,便在众人无法置信的眼神中,缓缓道出一句。
“对了,不知前辈道号何名?”
——
气氛凝滞了片刻。
适才谁都认为,他与新任掌印府尊熟识,而且关系不浅。
为此,新任掌印府尊,还不惜废了自家真传徒弟。
可现在……他却连新任掌印府尊的名号,都不知晓。
周盛脸上的自嘲,愈发浓郁。
岳廷神色更是古怪,即便是知晓来龙去脉的陆合,却也觉得有些荒诞,原来公子跟这老道士,相识归相识,还不识得对方的名号?
“老夫,封论。”
“今日之事,多谢封老秉公执法。”
庄冥施了一礼,道:“近日庄某,会在第八府及第七府逗留,而今封老新官上任,待过两日,封老有暇,可来寻我,好生畅谈一番。”
封论老道神色复杂,终是点了点头,道:“好。”
庄冥点了点头,伸手一招。
昂然龙吟震响。
蛟龙腾飞,云空为之遮掩。
但瞬息之间,蛟龙便化作一条细线,落入他的手中,钻入了袖里。
“此事既有定论,想必也无须庄某配合审问,如此,便先行离开了。”
“十三先生慢走。”
“封老安好。”
庄冥轻笑了声,往前而行。
岳廷与陆合,均跟随在后。
封论老道静静目送他离去。
待得他远去,方是长出口气。
而就在这时,南侧天空上,飞来一只金色异禽,上面端坐一个人影,临近院落当中。
——
庄冥离开院落,回望一眼,只见那金光落入了院中。
蛟龙之身,极为敏锐,有所感应。
那是一头成了精的妖禽,但只是小妖,尚未入大妖层次。
而妖禽背上,那人气度不凡,修为只在道印上层,但却有着极为尊贵的气态。
“此人的法力,颇为不俗,似是大楚王朝皇室的功法?”
这般想着,庄冥收回目光,便也没有多加理会,只是往前而行,口中却又发出吩咐。
“让福老在明日清晨之前,将郑元山的三地生意,镇稳下来。”
“而各家趁火打劫的,可以记下,日后清算。”
“岳廷,当日伏杀你与福老的,现在便可以反击了。”
“你亲自去,有仇报仇。”
“事后清理一下,虽说掌印府尊在前,而今又是凡人犯我,官府不会深究,但仍要在明面上尊重大楚王朝的律法,行事须稍作遮掩,莫要过于明目张胆。”
“是,公子。”岳廷肃然道。
——
而在此刻,院落当中。
场面愈发寂静。
那些公人,武者之流,无人胆敢多言。
江地正令,以及躺在地上的周盛,俱是失魂落魄。
只有刚刚落地的景王殿下,神色异样,低声道:“先前,小王看见了。”
封论老道看了他一眼,说道:“殿下以为如何?”
景王脸色微变,若是寻常的一府掌印府尊,他难免要以皇子身份,对今日之事,加以质疑。
因为这掌印府尊此次行事,从规章律条来看,也未免太过粗糙武断,不但轻易放走了对方,又当场定下了江地正令和这周盛主簿的罪责,着实谈不上严谨办事。
但眼前这一位,却不是一般掌印府尊,他从太元宗来,原先更是身份尊贵,而今虽谪落凡尘,也是执掌三府,连他父皇亦不曾怠慢,而是亲自接见,授予三枚府印。
此时此刻,他却也不敢多言,更是好奇,那看似轻描淡写的年轻人,仗着一条蛟龙,如何便让这位从仙门而来并执掌三府的新任掌印府尊,如此隐忍退让?
“小王认为,此人或许真的没有亲自动手,以大楚王朝的律法而言,他未有出手,便也无法定罪。”
景王迟疑道:“但是,修行人的手段,不能以常理而论。”
封论老道点头说道:“这满院公人,肉体凡胎,看不出真相,先前之事,必是此人动了杀机,但他不愿当面触犯大楚王朝律法,才却没有亲自出手。”
景王顿时有些欲言又止。
封论老道低沉说道:“关于这点,却也难说是大楚王朝律法差错,古往今来,金丹如仙神,虽然入世,也不曾如他一样深入俗世的,哪怕怒而杀人,也不是滥杀无辜,多是诛灭触犯神威的凡人,且是挥手便杀,直截了当,哪有如他这样,满是弯弯绕绕,拿捏不住把柄的?今日之事,实属罕见的特例……”
景王叹道:“也就是说,您老也认为,事情缘由,因他而起?这诸般事情,也是他的手笔?只是他过于狡猾,不落把柄,从律法而言,没有证据?”
封论老道停顿了一下,道:“就算证据确凿,就算他今日亲手屠灭这满院之人,包括一地正令,包括一府主簿,老夫也不会定他的罪。”
景王面色大变,露出惊异之色。
无论是江地正令,与那周盛,都瞬间为之惊骇。
“为何?”
“惹不起……”封论老道语气复杂。
“这……”景王错愕无比。
“老道先前与殿下说过,凡事谨慎为先,魄力不足也不要紧,但若谨慎不足,便有性命之危。”
封论老道自嘲一声,道:“老道之所以与他结识,便是因为谨慎不足,故而先前与殿下谈话时,才有这么一番感悟。”
“他究竟是谁?”景王惊道。
“他不主动开口,老道也不能说。”封论老道摇头道。
“您可是太元宗的道承长老,金丹上层的级数,有望成就真玄的强者,放眼大楚境内,都是……”
“都是惹不起的。”
封论老道按住三枚官印,叹道:“莫说老道止步金丹,便是入了真玄,也万不敢动他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