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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受害者
    直心道馆,剑牙靠在馆门口,死死捂住伤口,但鲜血就是不听话,止不住地流淌。在他身后,是一条红色的路,在黑夜里依旧触目惊心。

    伤势如何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两次失败才是最大的打击,这让他一直坚持的道有些动摇了,他不得不承认颜夕太强了,强到让他绝望,下一次能赢吗?他没有信心了,所以他也没有胆量踏进眼前这个门槛。

    许久,他才忍着伤痛走了进去。当他跨出第一步的瞬间,心脏骤停,仿佛有一把锋锐的刀的插进了他的心脏,那一瞬间,他以为已经死了。直到他迷迷糊糊踏出第二步时,他才从那种死亡的感觉走出来。

    扑通!

    剑牙直接脱力,昏死在地上。在他身边,他的师父冷冷地看着他,脸上面无表情,喃喃道:“下一回,带上这把刀,去杀了她。只有这样,才能够洗刷你的耻辱。用那个女人的鲜血!”

    一柄长约三尺的武士刀静静地躺在剑牙身边,黑色的刀鞘如同这夜一般,又好似躲在光的背后的影子,阴暗邪恶。

    “没有人可以阻止我,哪怕是你们,异灵人!”

    第二天清晨,剑牙从噩梦中醒来。浑身上下湿透了,像是刚淋了一场雨,狼狈不堪,但是剑牙感到浑身舒畅,昨天的伤也好了,连疤都看不见。剑牙摸着自己的胸口,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他张望四周,没有看到一个人,他的师父也不在,只有一把武士刀离他最近。

    剑牙打量着这把刀,神色愈发的惊讶。他知道这把刀,自他跟随师父学习后,他就经常能看到这把刀。但是他从未见过这把刀出鞘,师父也曾说过,只有真正领悟了直心流的人,才有资格抽出这把刀。

    他有些颤抖地拿起刀,握住刀柄,犹豫着要不要抽出。他领悟了直心流吗?如果领悟了,又怎么会两次输给那个女人呢?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准备放下这把刀。可是他发现他的手,不受自己的控制,仿佛黏在了刀鞘上,一种强烈的欲望促使着他要抽出这把刀。

    “啊啊啊啊啊!”剑牙紧咬着牙,强忍着心里的欲望,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抽出这把刀,一定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可为什么就这么想抽出这把刀呢?

    “老师!老师!”

    剑牙嘶吼着,他希望这个时候,那个无所不能的老师可以出来拯救他。但是他的喊声没有任何回音。

    “抽出这把刀!拿着这把刀!杀了那个女人!洗刷你的耻辱!就像你当初,杀了那个人一样!杀!杀!杀!”

    突如其来的话,剑牙毫无防备,满脑子都被这声音和那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占满。恐怖,催生欲望,蚕食理性、周遭的世界,开始颠覆,黑夜吞没阳光,却亮起了一盏盏惨白色的灯光。一道黑影张牙舞爪,拿着鞭子抽打着前方,黑影看不清脸,但能听见他魔鬼般的笑声。

    噼里啪啦!

    鞭子击打皮肉的声音富有节奏,仿佛是一段重金属的摇滚乐。黑影也踩着这节奏,舞动起来,唯有手中的鞭子不知疲倦地抽打着。黑影在狂舞,鞭子也在狂舞,不知道过了多久,黑影倦了,他甩掉了鞭子,冲向前方。

    灯光跟随着他移动,映射出另一幅景象。大黑影抓着小黑影,撕扯着他的衣服,仿佛在端详着一个珍宝。但是下一刻,大黑影生生摧毁了这个珍宝。任由小黑影如何挣扎,都逃脱不了大黑影的魔爪。撕心裂肺的惨叫,奏响了高潮。

    小黑影逐渐长大,他开始反扑,他拳打脚踢,将大黑影推倒在地,然后拿起一把武士刀,疯狂地砍,刺,砍,刺。鲜血四溅,然后汇成将和大海将所有淹没。最后的无声,是让你窒息的结尾。

    剑牙抽出了那把刀,刀光鲜亮澄澈,就像被洗过一样。握着刀,剑牙浑身是汗,仿佛刚经历过一场大战,一场比昨天还激烈的战斗。他凝视着刀,或者说,凝视着刀身上反射出来的影像,那是自己的眼睛,狰狞恐怖,不像人更像是嗜血的怪兽。

    “这是?是我?”剑牙疲惫地放下刀,躺在地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

    镜司,颜夕正在房间里收拾衣物,快过年了,就算是颜夕这个不恋家的人,也得回趟家了。好不容易把衣服塞满了一个行李箱,颜夕转过头一看,发现衣柜里还有一大堆的衣服等待着她。她绝望地叹了口气,直接无视了,干脆地躺在床上滚了起来,把头埋在枕头里,委屈地嘀咕:“平时总是没衣服穿,怎么一到收拾就蹦出来这么多啊!”

    “谁要你买衣服的时候,从来不想想自己的库存?而且,你不是有阴阳戒吗?”张月扬了扬右手,小拇指上带着黑白尾戒闪烁着淡淡的微光。

    颜夕扁了扁嘴,说道:“用不了了。”

    “昨天用了传送了,能量都给你耗尽了,当然用不了了。阴阳戒的远距离传送是用来进行紧急支援,你倒好,拿来去和人约架。”张月说道。

    颜夕扭过脸去,不服气地说道:“你不也用了吗?”

    “我那是去找你!如果我没去,你止不住闹出什么烂摊子!夏天的时候,就跟咸鱼一样,任务也不出。到了冬天就蹦跶,你什么体质啊!”张月一边说着,一边把颜夕的衣服一件件拿出来,整齐地叠放好。

    颜夕抱着抱枕,睁着大眼睛,一眨一眨地,竟然还有些可爱。张月瞥了一眼,便淡然地收回目光,说道:“那个剑牙,你打算怎么处理?我很确定,他是人。”

    “哦?你觉得一个正常人可以逼我把长廊给毁了?”颜夕笑道。

    张月摘下眼镜,黑白瞳睁开,盯着颜夕,声音淡然得有些冰冷,说道:“你不相信我?”

    “这个世界上,小草小花可以成妖,一块石头可以成妖,人也可以成妖。他现在是人,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变成妖?更何况,他还不是一个正常人。”颜夕换了个姿势,趴在了床上,单手撑着脑袋,两条小白腿一晃一晃地,颇有诱惑力。

    张月没有心思看,在黑白瞳的视野里,颜夕就是一团行走的能量。

    “你到底想说什么?”张月问道,语气少有得有些不耐,他的淡然一次又一次地开始崩塌,自从那次任务之后。为了掩饰自己的神情,他竟然不得不收回目光,埋头继续收拾衣服。

    颜夕笑了笑:“如果这次要你杀了剑牙,你又打算收手吗?明明昨天是那么好的机会。我都帮你打到残血,就等你收人头了,你竟然帮他包扎伤口。”

    张月正在叠颜夕的一件小短裙,听到这话,动作不由得停了下来,神色也变得沉凝,“他是人,我在他身上感到的妖气不是他的。他是一个受害者。”

    “受害者?当他被那妖气同化的时候,他就不是受害者,而是加害者,是妖。”颜夕嘴角的笑容是可爱甜美的,但是说出每一句话,却是毋容置疑的,不容反抗的。

    张月沉默了许久,冷冷道:“那就消除那妖气就可以了,不必伤他。”

    “这样吗?那好吧,如果你硬要选择这种费时费体力的方式,我也不勉强你。不过,你有这个能力吗?有的话,就证明给我看啊!温柔善良的勇士。”颜夕走下床,从身后搂紧张月,在他耳边轻声说道。除夕夜,华灯点点,装饰着寂静的夜一天,是张月唯一觉得街道上亮起的霓虹彩灯不会浮华,而是带着暖意。也许是因为处处都能见到团圆的影子,这个夜晚,喧闹着,狂欢着,也有温馨和安详。很多时候,张月都选择后者,和家人一起,安静地等待新的一年到来。

    今年的除夕也是一样,一大早就起床的他,仿佛已经能看到晚上的盛世繁华了。

    他错过元旦的新年倒计时,这次,他不想再错过了。所以张月打算一整天都待在家里,他一起床就陪着张母张罗年夜饭。颜夕也过来帮忙,她正在客厅颇有兴致地张贴剪纸,对联。

    张月一手抓住一只大阉鸡的翅膀和头颅,将它喉咙完全暴露在明晃晃的刀光下。大阉鸡在奋力挣扎着,被绑住的双腿疯狂地伸缩,踢蹬,想要挣脱。但张月没有给它多少时间,手中的菜刀轻轻一划。

    噗嗤!

    血管破裂,鲜血喷射出来,正好落在下方的白瓷碗上。随着鲜血越流越多,鸡的挣扎也逐渐减弱,最后只能软软绵绵地摊在地上,时不时蹬蹬腿,还有微弱的气息。

    “妈,这鸡挺顽强的,放完血还能动。”张月笑道。

    张母凑前来看了看,笑道:“那当然,这只鸡我可是挑了很久的。眼光不错吧?”

    张月点点头,正准备继续下一步。颜夕突然小跑进厨房,脸上带着玩味的笑意:“阿姨,我刚贴对联的时候突然想起来,呆月在大学学了书法哦,要不,对联让他来写好了。”说着,颜夕还扬了扬手里的毛笔。

    张月愣了愣,不知道颜夕搞什么鬼。张母倒是兴致很高,给张月使了个眼色,说道:“去去去,这里妈妈来就可以了,写好一点哦,给咱们家长长脸。”

    张月笑着答应了,但心里还是充满了疑惑。出了厨房后,张月脸上的笑意就淡去了,变成往日的平淡,他看着兴高采烈的颜夕,说道:“你想干嘛?”

    “嗯?让你写对联啊!”颜夕在桌上摆好笔墨纸砚,脸上带着些无辜。

    这种神情,张月从小见到大,早就了然颜夕的想法,也不再绕圈子,说道:“今天除夕,我想陪陪我妈。剑牙,你能对付的,对吧?何况,现在的天气也挺适合你战斗的。”

    颜夕神情渐渐变了,多了几分冷意,她有点生气,生眼前这个男人的气,“我已经帮你顶了两次。最后一次,你来收尾吧。”

    张月叹了口气,回头看了眼厨房,说道:“剑牙要找的人不是我,是你。”

    “但我需要你。”颜夕轻声道,声音带着莫名的力量,明明是温和轻柔的,却偏偏让人提不起拒绝的力量。张月咬了咬牙,说道:“今天不行,至少也要等守岁之后。”

    颜夕叹了口气,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说道:“今天没空,大过年的,打什么架。明天打,地点你定,好了就这样,拜拜。”

    张月问道:“你这是在和……”

    “剑牙?不然你以为他上次怎么联系我的?”颜夕收回手机,指了指桌上的红纸,说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写对联啊!”

    直心道馆,冷冷清清,与道馆外的喜庆,完全不一样。一扇门,仿佛就是分隔开了两个世界。一个生机勃勃,一个煞气腾腾;一个人间天堂,一个鬼中地狱。在外人看来,这个道馆就是一片废墟,不应该出现生命,但偏偏有一个美丽的男人在里面,抱着刀,让女人都羡慕的脸庞此刻冰冷得比起这寒冬还要可怕。

    剑牙放下手机,继续看着手中的刀,目不转睛,仿佛这刀成了他的一切。昨晚,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一片片黑影,一滩滩血迹。现在,他还在那个梦中。这是一种极为诡异的情况,意识沉浸与梦里苏醒不过来,但身体的一切却依照被释放的本能而行动着。

    不远处,有几道身影似乎是约好似的,都用同一种步伐,在人流中穿梭,不多一会儿,几乎同时聚在直心道馆的门前。其中,一位老头子,弓着腰,背负双手,瘦瘦小小,看上去十分精明。他捏着一只圆镜片,放在自己那只昏花老眼,往道馆里看。

    “妖气很重啊!一起动手吧!”老头子声音出乎意料的清澈动听,和他的面容完全不像。

    “好啊,那老人家打头阵吧。”一个面容慈祥的小和尚,对他深鞠一躬,不失礼数地笑道。老头子瞥了他一眼,很是失望地摇了摇头,但也没有反驳他的话,而是拄着拐杖,慢悠悠地向道馆走去。

    在他身后,除了那个小和尚,还有一对年轻男女,牵着手,饶有兴致地看着。

    走到门前,老头子正要跨过门槛,一道喑哑的声音从道馆里传来。

    “一步,死!”

    老头子刚踏出的脚顿住了,浑身都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人都说,活得越老,越舍不得死。所以,老人对死亡总是特别敏感。就在刚才,老头子感到自己如果真的踏出这一步,下一刻,他多半就身首分离了。

    许久,老头子才找回勇气,将自己的脚收回,然后二话不说,掉头就跑。丝毫不顾自己身为长者的风度。

    小和尚和年轻男女都面露惊讶,一时间对眼前这个道馆都心生敬畏。但他们是年轻人,年轻人总是有血性,到了门口,却不敢进,这种事他们可做不出来。在他们看来,方才老头子的作为十分可耻。

    小和尚又鞠了一躬,这一次是对着那对年轻男女的,他笑道:“那这次,就小僧先行了,还希望两位施主在后边多担待。”

    言罢,小和尚大踏步上前,看上去潇洒至极,但明眼人却能看出他的小心。因为当他每踏一步,他的气势就会上升一些,相信等他踏进道馆时,将是他气势的巅峰。

    “一步,死!”

    还是那句话,面对是不一样的人。可结果呢?是一样的。小和尚怔住了,他好不容易提起来的气势,只消一句话就被灭了个干净。他突然很佩服方才那个老头子,面对这样的恐怖气势,他竟然没有跪下去,而自己早已经跪在门前不能动弹了。

    小和尚哆哆嗦嗦地想说些什么,最后脱口而出的竟然是一声无助的哭喊。

    年轻男女见状,也是打消了心中所谓的血性,悄然离去,留下那个精神崩溃的小和尚。

    ……

    忙碌了一天,张母趁着中午的闲暇时间,决定小憩片刻。关上卧室门前,张母特地对张月交代了一句“宝贝儿子,我们家的房门隔音效果很好,你们可以放开来。”

    张月苦笑着点点头,替张母关上卧室门。

    颜夕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笑嘻嘻地看着满脸苦笑的张月,说道:“怎么样?”

    张月问道:“什么怎么样?”

    颜夕对着张母的卧室努了努嘴,笑道:“你妈让你把我怎么样啊?我今天安全期哦,你要不要听你妈一会儿,做个乖宝宝?”说完颜夕还轻轻地撩了撩裙摆。

    “我要去睡午觉,你自便吧。”张月瞥了一眼,便走向房间,脸上平静,没有一点神情。

    颜夕冷着脸,抽出青伞,打向张月的腰,嗔道:“我也是个正常女人,给点反应好不好?”

    张月好像背后长眼睛一样,轻松避过,说道:“我没时间陪你闹。早点睡吧,晚上吃年夜饭。”

    颜夕笑道:“你看得到我的攻击,那你应该看得到那股妖气吧?哪怕,你没有开黑白瞳。”

    “我说过,今天……”

    “刚才有四股气息去了那里,都是我们的人。三个被吓跑了,一个被吓疯了。庆幸那疯子还沉得住气,那几个人也不是二愣子,否则就要见血了。接下来还会有更多人去,这次不见血,下一次就不一定了。你觉得,在这个城市,除了我们,还有别的异灵人可以对付他?”颜夕抱着伞,说道。

    张月眉头皱了皱,欲言又止。

    颜夕从沙发上坐起身来,手里还抓着青伞,“今天我可不算拿剑,你不会指望我拿这把伞跟他打吧。”

    “我……”

    “如果你真的可以解决那股妖气的话,他可以不杀。”

    “……年夜饭前得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