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给文贵嫔等人行礼的安氏感觉到了林媛的目光。她回过头来,目光清澈地看向林媛道:“这位就是慧嫔娘娘了吧?”说罢低了头察看周身:“不知嫔妾身上有什么东西,娘娘一直盯着看呢。”
林媛一愣,继而咯咯笑了:“哪里,我是觉得你太美了。你是不是天上的仙人用瓷器练就成的呢?皮肤这么白!素日里又是怎么保养的?啊呀,真是像瓷器一样……”
这下换做安氏发愣了。她有点不适应林媛这样真诚的夸奖。
“慧嫔娘娘谬赞了……”到底不好意思,她十分羞怯地挤出一句回答。
林媛是真不嫉恨,因为她的心比别的女人都要冷。她的目光在安氏身上反复打量,仿若欣赏不够一般,一壁赞叹着:“真是白呀……”
说实话,安氏除了白,在容貌上和曾经与贵妃平分秋色的林媛还是差距很大的。
被一个倾城的美人夸奖容貌,这感觉……
安氏只能在心里暗暗记下,慧嫔娘娘是个不寻常的人。
六个新妃在长信宫行过大礼后,这觐见的仪式就算完成。之后有长信宫的宫人们引着她们去各自的宫室。
皇后做事稳妥,早在她们进宫之前就安置好她们要居住的偏殿,只是最后一个安氏始料未及。不过大秦朝后宫的屋子多,安氏的住所根本不构成任何问题,皇后思量之后,就想起来西六宫之一的万春宫里头还有一个闲置的偏殿,地方雅致,宫殿布置得华贵,地角亦好。遂就让安氏搬去了万春宫。
之后几日就是新妃们侍寝的日子了。
近来拓跋弘太忙,每月有二十日都是在建章宫独宿,留给后宫的日子寥寥无几。但就这么少得可怜的天数,他都留给了六位新人,期间没有招旧人,以示对新贵的看重。这么一来,宫中其余嫔妃都很久无法见到皇帝,心里对六位新人越发嫉恨了。
林媛这儿,皇帝亦不能每天来了,但每日都会让御前的人过来嘘寒问暖,或送些赏赐什么。
这种事不值得计较,林媛也知道,皇上以国事为重,头一个不能亏待的就是新贵们。
春意渐渐地浓了。这一日天气好,林媛扶了初雪,身后跟着一大批护卫的宫人们,浩浩荡荡往长乐宫去给太后请安。
林媛身材偏瘦,那肚子早就显出来了,尚服局特意为她缝制的孕装腰身宽大,样式却灵动,显不出臃肿的难看。去长乐宫的一路上花团锦簇,四处都有沁人而甜美的花香。
因着是特意出来走动的,林媛并不乘轿辇,只是让初雪初桃两个寸步不离地拉着她的手,防止摔倒。长乐宫离嫔妃们的居所很远,步行了小半个时辰还没有到,林媛中途先累了,喊道:“脚疼,小成子,去把步辇叫过来。”
绯烟楼的人做事周全稳妥,早就事先考虑到一切,主子喜欢出去走,步辇就跟在主子后头百米远的地方,主子一旦累了就要很快送上来。
林媛站在原地等着步辇,一壁伸手按在头上:“怎么有些头晕,今儿真是累了。”
旁边的医女连忙走上前道:“奴婢给娘娘揉额角吧。”
看着这位医女走近的身影,林媛恍惚中有些看不清。她伸出手指向医女的方向,喃喃道:“吴医女,我……我感觉不对……”
下一瞬,她的双腿已经软得无法再支撑身子。在四周宫人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她瘫软了下去。
林媛想要睁开眼睛,但眼皮越来越重。她只能隐约看到了远处长乐宫的大宫门,以及长乐宫四周种满的紫竹、黄金槐、芍药和牡丹,皆是鲜亮喜人的植物。初雪正在高声呼喊着:“快来人啊!快,把娘娘送去长乐宫,快去回禀太后娘娘……”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林媛拼尽力气抓住了初雪的手,咬着牙道:“回……回绯烟楼。”
***
林媛晕倒的时候,已经距离长乐宫很近了。初雪自然而然想把她挪到长乐宫,那里有太后坐镇,想来最为妥当。
但林媛却不同意,其一,因着拓跋弘派来忠心的侍从和宫人护卫,又是自己的底盘,绯烟楼要比长乐宫更安全。其二,林媛在晕厥无力的时候,脑子仍然清醒。她想已经做了万分周全的防备,身边跟着众多的宫人,却还是着了别人的道,只能说明那令她晕厥的东西是一种气味。
只有气息,才能无孔不入。
她在长乐宫附近出事,那么长乐宫里头怕也弥漫着不妥的气息。为了以防万一,最该做的就是远离此地。
林媛昏过去之后,就如同坠入了无边际的梦魇。而一旁服侍的人都被她吓得魂飞魄散,慌乱地将她抬上轿辇一路小跑送回绯烟楼,又大动干戈地传所有御医来绯烟楼诊治,拓跋弘在得了消息之后的半个时辰亦赶了过来。
林媛在昏睡之后倒没遭多少罪。她晕得太沉了,御医们看着她那耸起来的小腹就直冒冷汗,一壁慌张地想办法。几个御医先是轮番诊脉,果然查出了林媛是误食或者吸入了什么不妥的东西,,但短时间内又拿不出解决之策。
后来梁御医给开了药方,说是暂时保胎儿性命,灌下去之后果然脉象稳了些。但林媛还睡得极死,梁御医摇着头道这么睡下去早晚要出事。御医们不敢大意,魏、张两位医官用了针灸,钱御医给林媛强灌了参汤下去,可她还是没能醒过来。众人慌了神,一个个在屋子里团团转,还要承受着皇帝的怒火。
最后到了半夜里,林媛却自个儿醒过来了。
醒来之后就有点愣神,看着几个宫女和吴御医围在跟前,一下子又反应过来,连忙伸手去摸肚子:“孩子,我的孩子怎么样……”
吴御医上前道:“娘娘方才胎像不稳,服过药之后已经保住了。”他说着长舒一口气,这娘娘再不醒过来就该他晕了,当下连忙要跑出去告诉皇上还有他的同僚们。
“吴御医!你留下。”林媛叫住了他,慢慢地坐起来活动了下筋骨:“皇上和御医们都在外头等候吧?”
“御医们拿不出办法来,又怕扰了娘娘,此时都在外头跪着,只有微臣进来看顾娘娘。”吴御医解释道:“皇上有朝堂之事,在两个时辰之前就回去了。”吴御医说着,一旁初雪又端了药碗上来,一壁道:“奴婢已经令人去请皇上了。”
“先不急。”林媛低低道:“吴御医,你来告诉我,我现在怎么样了。”
她的肚子仍是凸出来的,至少孩子还在。但也不知道有没有留下什么祸根。
吴御医凝神沉思了会子,才慢慢地道:“梁御医开了药给娘娘保胎,龙子已经无碍了,梁御医是国手,微臣看了他那方子也高明得很,只要娘娘按时服药,半月之后就可清毒。”
顿一顿道:“只是方才娘娘一直昏睡,把众人吓得不行。”说着声音也小下去:“依微臣所见,娘娘是误食了什么东西,但好在量少。若是量大的话,梁御医暂时保下龙胎容易,却也没办法让娘娘醒过来,如此昏迷两三天之后,胎儿亦是保不住。”
林媛静静地听着,半晌才吐出两个字:“果然。”初桃已经哭了起来,喜极而泣:“老天保佑,幸好当时娘娘没有去长乐宫,否则在那地方呆久了,现在可不就真醒不过来了么。”
“怎么,娘娘是认为长乐宫附近有不妥的东西,导致昏迷么?”吴御医惊讶道:“娘娘是吸入,而不是服食?”
林媛正待和他解释,外头便闻见脚步声大动。
众人忙跪下迎圣驾。拓跋弘赶得很急,撩开帘子就奔到了林媛床榻前,一把将她抱在怀中:“媛儿!你真是吓死朕了。”他身后还有几位原本侯在殿外的御医,此时都跟着皇帝进来了,却都瑟瑟地站着。
林媛此时还心有余悸,被拓跋弘抱得严严实实,不由触动心肠,将头深深埋在他胸口,流泪道:“嫔妾真怕,皇上,嫔妾也吓死了。”
一年多的情意缠绵,林媛没有动心。但不可否认的是,拓跋弘是她腹中孩子的父亲,这样担惊受怕时候,他能如此上心地急急赶过来,她心里还是会产生一种依赖的感觉。
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是能够保护她的。
拓跋弘来时早问过来传消息的宫人,知道了林媛现在无事了,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他是真怕了,林媛这一遭不比当初叶良媛,她这是真真在鬼门关走了一回,龙胎差点就出事了。
“慧嫔现在怎么样了?龙胎虽然保住了,但日后是否会落下病根?”他面色忧虑地朝御医们问道。
御医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最后梁御医硬着头皮上前回道:“娘娘是毒物侵体,虽然量少,但这余毒要过个十多日才能清掉。要说日后……现在娘娘怀胎不足四个月,胎位堪堪坐稳而已,因着这一次的昏迷日后少不得更加虚弱些。”说话间看皇帝脸色越发不好,忙又补了一句:“只要好生调养这,还是会顺利生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