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现在……为了她和赵王两个人的将来,她是一定会把赵王给调教好。不求登大统,就算将来去封地做王爷,也要有能耐撑起来才行。
比文贵嫔母子早走的恬嫔并没有急着回去,而是去了太液池东侧名为千鲤池的水塘里,叫宫人们搬了些瓜果茶点,独自静坐赏景。
冯选侍最后一声惨叫比之前的声音都要尖利,此地距离长信宫不远,那声音穿透了重重宫墙,在恬嫔耳朵里留下模糊却凄厉无比的回响。之后一切归于平静,冯选侍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楚华裳抓起桌上的豆青釉瓷盘就砸了下去,里头精致的金黄色南瓜小饼滚落一地。四周宫人都吓得跪下,楚华裳却已不再动怒,她站起身看向不远处的长信宫正宫门,文贵嫔和赵王正从那里头跨出来。
楚华裳冷冷地笑,起身迎了上去。文贵嫔看到她,面上显出吃惊来,远远地道:“恬嫔竟还没有回宫么?”
楚华裳走近了,冰冷的神色从文贵嫔身上挂到了赵王身上。她唇角一扯,轻飘飘地道:“姐姐不也是一样,在长信宫里流连忘返呢!妹妹是喜欢看千鲤池的鱼儿,姐姐莫不是喜欢看打死人的好戏?”
文贵嫔瞥了她一眼,也不恼,只声色冷淡道:“看起来恬嫔并没什么要紧事。我还是先回了。”
赵王拉着文贵嫔的手一直不肯松开,他是被冯选侍吓着了,此时看着恬嫔娘娘的脸色这样怕人,也不愿意多呆。在他跟着文贵嫔想要快点离开的时候,楚华裳伸手就拉住了他的衣袖。
文贵嫔和赵王不得不停下来。楚华裳看着这个年仅七岁、尚且懵懂的小男孩,眼睛里溢出似笑非笑的神色。她蹲下来,盯着赵王的眼睛道:“你的新母妃看起来对你不错,还费心费力地栽培你。”说着却笑出来:“看你这小脸青白的模样,莫不是被你的母妃吓到了吧?”
文贵嫔早已不耐烦,伸手拂开恬嫔的手道:“赵王的本妃的孩儿,轮不到旁人来说教。殿下,我们回碧霄殿,母妃给你煮山药粥来喝。”
赵王听到这话,忙不迭地点头,还笑着说:“母妃煮的东西真好吃,我想快点回去吃。”果然还是孩子,刚才恐怖的一幕,这会子已然给忘了。
恬嫔不再阻拦,看着文贵嫔拉着赵王的手越走越远。在他们背后,恬嫔依旧静静地立着,望着赵王瘦小的背影,声色低沉而嘲讽:
“文贵嫔给你吃饱穿暖,又为你惩治敌人出气,但她能给你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文贵嫔没办法帮他在朝中拉拢势力,更不能帮他夺嫡。而如果他选择了楚家,他拥有的,将是整个湖广两郡的土地和兵马,还有楚将军驭下所有的人脉。
想着这些,恬嫔嗤笑出声。身为皇帝的长子,竟只看到了吃饱穿暖这些眼前利益,徐大人稍微给予他的施舍,他便以为是天底下最美好的礼物。
没有灵性的孩子,不要也罢。
赵王认母之事尘埃落定后,宫中恬嫔、文贵嫔、慧嫔三嫔之争越发热闹。
如今最得拓跋弘喜欢的无非是她们三个,还有一位静妃而已。萧皇后被冷落得已经很是落魄了,拓跋弘在元月初一那日之后就再不曾临幸过皇后,她渐渐地失了往日威仪,却并没有有所行动。因着皇后的消沉,宫里人不再注目她,而是更多地把眼睛放在了三位嫔主身上。
静妃身子还未好利索,侍寝算不得很多。慧嫔有孕之后的隆宠自不必说,素日里“彤史”记载最多的就是恬嫔与文贵嫔。这二位简直就是杠上了,都是以才女美名得宠,又因着争夺赵王结怨愈深,日后她们俩会闹到什么地步,还真不好说。
在后宫永不平静的波澜中,乾武九年的冬日转眼间就过去了。三月初一,上林苑中迎春花开,皇帝与太后一同赏景,笑与众人道“已是早春了”。
这一日也恰是科举进士们入宫殿试的日子。皇帝兴致高,扶了太后一同去金銮殿中,接受新科进士们的觐见。
这样的事情本传不到后宫的,出身氏族的嫔妃们对那些出身贫寒、十年寒窗苦读终于揭了金榜的举子们也无甚兴趣。然而这一年的科举殿试不同凡响,拓跋弘在大殿之上当场就下旨,点了武举的状元为京城兵马司指挥副使,又钦点文经榜眼为吏部郎中,探花为刑部郎中。其余举子中,二人封了西北重镇的节度使掌参谋,五人各封滁州、丹阳、镇江、京杭、金陵通判,十人封淮北、山东两郡中的通判。
这旨意一传开,剧烈的震动从皇宫传遍了京城,又传遍天下。后宫中的妇人们都被惊动了,嫔妃们纷纷开始与自家的父兄写书信通消息,偷偷打探朝政的更大有人在。然而毕竟是朝政,谁都不敢在明面上议论,私下里的动作倒是不少。
拓跋弘的举动,已经触动了大秦的世家望族。科举选拔贤才,看似公平,却亦有诸多弊端。所有金榜题名成了举人的,都不能够立即得到官职,而是要地方或京城里的官员们举荐、挑选。比如礼部里头有空缺的职位,那么礼部尚书就有权做主选荐一位有为官资格的举人任职。
官哪儿是那么好当的,很多情况下,各个地区的空缺都没那么多。而就算有了空缺,被举荐上的多半是世家大族的子孙——除了科举,还有一个制度叫‘荫恩’,你家里祖上立了功、有爵位在身,皇帝就给你恩典让你不用考科举也能当官。
所以在这个年代,没有一个好出身,就算考中科举也难以被举荐为官。许多举人一辈子都在“闲职察看”中,最后没法子回老家当一个教书先生。
当然贵族子弟里头,不乏有真才实学之辈,按照大秦律例,有封爵的人不被允许考科举,只能走“荫恩”。这又是另一种倒霉了……
科举是每年一次,按着往年的惯例,这些有幸能得到官职的举子们,大多要外放出京城,且从七品县令做起——这是规矩,也很合理。会读书不代表会做官,从底层做起是应该的。
但皇帝大手一挥,这群职场菜鸟们就一步登天,从四品的兵马司副指挥使,正五品的六部郎中和节度使掌参谋,正六品的通判……
官品的高低,本不足以令世家们惊慌。最关键的问题是受封的举子们都是身处要职,在西北重镇幽州做一个掌参谋,比翰林院里那些三品的大儒们更叫人眼红。那吏部和刑部的两位郎中,瞧着皇上的意思就是要重用,日后前途无量。等栽培了几年后,说不准就爬上了侍郎甚至尚书的位子……
他们可都是寒门子弟啊。皇上闹出这么大动静,把世家大族置于何地呢?等过上几年,这些寒门官员们翅膀硬了,必定会与挡在他们前路上的氏族们斗起来。
世族的子弟们一开始为官也是从低品做起的,头顶上压着这群寒门拦路虎,仕途安能顺畅?
皇上把实权肥差都给了这群人,留给世家的生存空间就越来越小。
许多人发现,沈家的倒台简直就是一个开始。从那以后,这大秦朝的天变得越来越厉害了。
殿试一事在朝中自是掀起了轩然大波,联名上奏求皇帝三思而后行的,不在少数。但如今的拓跋弘哪里是三年前的拓跋弘,他直接把反对的折子扔进了建章宫的火炉,而后命军机大臣入宫觐见。第二天,军机处的几位大臣在朝堂上舌战群儒,还揪出了几个上奏唱反调的官员官身不正、科举舞弊、贪赃等等阴私,一场朝会下来,再无人敢有异议。
而在殿试之后的第三日,宫中萧皇后传了消息给各宫,皇帝下旨在赵、卫、何、谢、任五世家中选女礼聘入宫。
继前朝鸡飞狗跳之后,后宫又被拓跋弘折腾得不得安宁了。
上至萧皇后,下至采女选侍们,没一个人对这条消息表示开心。
但萧皇后还是撑着身子端坐在长信宫主位上,对嫔妃们吩咐道:“这五氏族都是在‘北宫之乱’和诛杀沈家中立下功劳的,皇上用这样的方式恩赏他们,姐妹们一定要体谅皇上的苦心。”说罢又笑起来:“咱们皇上是圣明君主,这后宫里的人啊,比起先帝来真不算多。五位新妹妹不日之后就会入宫了,多半是随居在各宫偏殿,都是一家人,你们应该好生相处。”
在座的静妃一众真心笑不出来。三年一次的选秀就已经让人焦头烂额,皇帝还横插了一个礼聘。
礼聘不同于选秀,那是以很隆重的仪仗将女孩从娘家接出来,迎入宫中。自然封位上也比选秀高出很多。
所有的嫔妃都感觉到了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