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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83,坐在巨人的肩膀上
    天阴沉沉的,那样的灰色压抑的人心头有些不安,冷风呼呼地吹着,辛夷觉得脸皮有些僵硬了。

    凤仪宫的正殿窗户都关着,留了两扇透气,屋内燃了灯火,迎面是一阵暖和。

    皇帝老爷和皇后娘娘坐在上首,见了两人进来,连忙招手,辛夷按耐下紧张的心,老老实实的给两位行了大礼。

    除了皇帝老爷和皇后娘娘,右手边还坐着一位华服男子,上次在定亲宴上见过,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三十多的年纪,虽身形魁梧高大,面容却温和儒雅,和身形一点也不相配。

    他见着两人牵手进来时,眼睛里的笑意真诚,是真心的为两人高兴。

    辛夷又老实的过去给太子见了礼。

    太子身后站着一位年轻貌美的妇人,想来是东宫的姬妾了,她正思虑要不要见礼时,萧元祐已经拉着她的手在左边空着的椅子上坐下。

    辛夷心里一直打鼓,她想看青婆婆,又不敢看,心头不断的向元始天尊祈祷。

    国师跪坐在蒲团上,神情严肃,一张好看年轻的脸让辛夷觉得很不真实。

    就仿佛画皮,带了面具一般。

    他白皙修长的手抓着卦爻,测卦的动作并不熟练,时而停顿下来思考下一步该如何做。

    辛夷想起师父的那个测卦的姿势,比这个国师好看不知多少倍,不过是测个婚期,竟然要这样长时间。

    如果不是师父出了意外,哪里能轮到这位国师大人上位?

    皇后娘娘的面色有些苍白,精神也不太好,她笑着问辛夷,“不知令堂身子如何了?”

    从定亲到如今,不是洛氏陪着辛夷进宫,就是辛季春和辛望亭,徐氏这个母亲对于女儿重要的事情全都缺席了。

    “多谢娘娘关心,母亲的身子无碍,但病去如抽丝,大夫说要好好的将养,调理。”

    皇后娘娘说了好些关心的话,因为心头存着事,辛夷不得不大打起精神来应对。

    许是皇帝老爷见着辛夷有些心不在焉,轻咳一声,

    “微微啊,你和元祐的婚事已定下,你觉得将来应该如何做好元祐的妻子?”

    辛夷,“……”

    这种事情还能规划吗?难道不应该先成亲再说做妻子的事么?

    她如此想,也就如此说了。

    皇帝老爷面容僵了僵,沉声道,“元祐他自己在外开府,到时你做的就是当家主母,要做的是谨慎周全,若有差错,丢的还是元祐的面子。”

    “虽说你跟着郑老夫人长大,学规矩礼仪,不过到底还是年纪太小,不如……”

    萧元祐忽然拱手,笑着道,“陛下,微微她会参加三月女官考试,府里上上下下有成群的仆人,何须微微操持。”

    皇帝老爷,“……”

    不仅是他,殿内其他的人也都愣住了,考女官……虽说如今律例不限制女子为官,在朝也确实有许多女子为官,但大部分的人家都不太显赫。

    也有许多未婚女子考官,那不过是为了将来说亲加一层光环。

    辛夷这样已经说亲,并且门庭显赫的,极为少见。

    皇帝老爷没理会亲亲样子,而是直视辛夷,言辞犀利,

    “微微,你有这样为民为国的心当然是好的,可元祐好不容易娶亲,你这是让他回家又一个人冷冷清清的吗?”

    皇帝老爷见辛夷面带疑惑,心头微哂,养子从小就对女子颇为抗拒,他想了多少办法,送了多少女子,都被拒了。

    本来还担心他有龙阳之癖,后来有一次元祐把下头人送的几个小倌给扔出府,他这才放心下来。

    想着大约是合适的人没出现。

    一等就是这么多年。

    姑娘好是好,可太有上进心了,这成亲的女子难道不该在家里服侍丈夫孩子么?

    做女官……

    皇帝老爷头很疼,律法摆在那里,没说成亲的女子不能做女官。

    真要让皇帝老爷在考试时动手,又觉得胜之不武,更多的还是怕让养子不高兴。

    毕竟养子能帮着说出来那就是同意了,甚至是支持的。

    皇帝老爷头很疼,心很累,太糟心了,到底养的是个什么糟心孩子?

    算了,儿女都是债啊。

    糟心的养子和儿媳妇他真是不想看,可是自己召进宫的,这个忍着也要糟心完啊。

    他把目光转向还在算卦的国师大人,

    “爱卿,这日子还没算好吗?”

    国师看了眼青婆婆,把算出的吉日写在纸上,然后由大内监呈给皇帝老爷。

    “怎么日子都在三年后……”皇帝皱了皱眉,“国师,这三年内都没个好日子?”

    国师点头,“陛下,五郎是陛下最为疼爱的孩子,他等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等了个知心人,这成亲的日子定然也是要极好的。”

    “这三年内好日子很多,都不适合五郎和七姑娘成婚。”

    “如此,准备的日子也充分些,婚礼能办的隆重些,陛下如此不是更好么?”

    说得好像很有道理,无从反驳,字字句句都是为两个小儿女的考虑,皇帝老爷觉得今日真是个糟糕的日子。

    一边是养子眼巴巴的等着婚期,一边是国师说近三年都没好日子。

    他是皇帝,可以处理朝政,体察民情,安抚百官,可他不会算吉日啊。

    皇帝干笑一声,期盼地看着国师,

    “不知这三年为何日子都不好呢?”

    国师大人想了想,道,“比如,今年六月十八倒是个好日子,可六月暑气正旺,七姑娘体弱,这么热的天,她坐在花轿里怕是会闷的晕过去。”

    他笑容和缓,轻言慢语,说道’闷‘字时,嘴唇紧闭,仿佛从牙缝里冒出来一般。

    皇帝老爷想了想大婚的吉服,好像很重,有几层?大暑天穿了确实是难受。

    这个理由很无懈可击,无法反驳呢。

    国师大人目光掠过辛夷和萧元祐,继续解释,“这七月吧,天气倒是凉爽下来,只是这个月份不好,和七姑娘有些冲突,非死即伤,还是避开的好。”

    他连着说道,“腊月么,太冷了,七姑娘体弱,虽不至于在花轿里被闷晕,可外头的风太凌冽,滴水成冰,七姑娘恐怕不适宜出门。”

    好的,这个理由也很完美,是为辛夷考虑的。

    “春日天气倒是很不错,不冷不热,万物复苏,寓意也好,只是,没有好日子呀。”

    “臣算来算去,唯独三年后的三月很不错,天天都是好日子,随便挑一个那都是龙凤呈祥,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的好日子。”

    皇帝老爷头很痛,心很塞,有快要窒息的感觉,不孝养子虽然很糟心,可他这个做父亲的,真是恨不能明日就将人给塞到养子府上去啊。

    他……

    “陛下,国师大人既然在三年内算不出好日子,不如请别的大师算算。集大家之长,总能算出个三年内的好日子。”

    萧元祐忽然开口说道。

    皇帝老爷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仿佛在认真思考萧元祐的提议。

    真是儿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啊!

    他这真要让别的大师来算日子,国师的面子往哪里放?

    站在国师身边的青婆婆,一直垂眸不语,偶尔抬眸也是看向萧元祐和辛夷。

    国师大人算不出好日子太正常了。

    就连她,如今也有些看不透这两个人的面向了。

    她跟着主子也算是学有所成,可自从再次见过小辛夷后,发现小辛夷如今眼亮唇红,眉毛整齐顺生,再算她的八字,运道反转,再多就看不透了。

    至于这位京中明珠萧五郎,天潢贵胄,生来富贵,前途敞亮,入阁拜相看不透很正常。

    小辛夷如今的面向和八字,她也看不透,那就有些玄妙了。

    大贵之人看神不看相,这是入玄门都懂的道理。

    当年宋太祖赵匡胤年少时被路边闲散道人断言贵不可言,可再问何贵,闲散道人就说不出了。

    她看不透小辛夷的命数了,小辛夷的面向仿佛被罩了一重又一重的面纱,刨开她学艺未精外,那么就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小辛夷的命数也变了,变贵了,变重了!

    青婆婆正襟危坐,端严肃穆,她只是个跟着主子学了半桶水的道姑,是看着小辛夷长大的嬷嬷,她不是什么君子,也做不来君子。

    既然算不出两人的好日子,那么必然是有别的事情要发生。

    “东岳观的清书真人听说精通玄黄八卦,白马寺的宝能大师同样精通命数……”

    萧元祐把京城内外大能都给历数一遍,大有算不出好日子不罢休的意思。

    糟心,真是太糟心了,养子一定要给国师下面子,皇帝老爷深深吸了一口气,默默提醒自己,这是亲养子,不能打,不能骂,气坏身子没有养子替,要冷静,要克制。

    “来人,将这两个八字抄写数份,按照元祐说的,给各位真人,大师送过去。”

    呵,朕就如你所愿,送到各位大能手中,让他们算日子,到时候讲经论道的时候,大家一碰面,问,你给萧五郎算过婚期吗?

    答:算过。

    然后一二三四五六七,那么多的人算过,好有面子哦。

    “速速去办,不得延误,另外,尽量不得让两人的八字外露,否则,杀无赦。”

    嗯,虽然孩子糟心点,可到底是自己的孩子,还是要保护好的,这个八字不能外露。

    皇帝老爷一通吩咐后,心中总算平静了些许,好在养子也就这件事情上让他糟心,不然他真是要英年早逝!

    国师大人面色铁青,眼神如毒蛇一般,盯着萧元祐,皮笑肉不笑,

    “是本国师才疏学浅,这才让五郎质疑……”他叹了口气,“如果师姐在的话,也许比本国师做的要好……”

    这些年,皇帝老爷对国师还是满意的,不论是看天象,算国运,还是为皇室其他人算日子,面相测字,都做的可圈可点。

    唯独在养子的婚事这件事上,钻了死胡同出不来。

    “国师大人想请辞国师这个位置么?”萧元祐沉默片刻,语气里带了几分遗憾,

    “那真是太可惜了!”

    他顿了顿,一脸惋惜。

    国师大人心头冷哼,敢质疑他的算卦的技术!

    只听萧元祐话锋一转,“陛下,国师大人要请辞,不如臣给你推荐一下继任的人选?”

    萧元祐此言一出,满室皆静!

    皇帝老爷捂着胸口,糟心的感觉又来了。

    这两个人怎么就杠上了呢?

    皇后娘娘唇角含笑地看着皇帝老爷,伸手给他抚背。

    太子正端着茶盏喝茶,愣了片刻,一口茶呛下去,咳的惊天响。

    他身后站着的年轻美妇连忙扑过去帮他拍背,擦嘴,“殿下,殿下,你怎如此不小心。”

    声音如黄鹂音般婉转。

    “多谢五郎的好意,只是如今马上是上已日,祭祀之日,我虽有请辞之心,但万一新任国师无法上手,祭祀之日出了岔子,那也是会影响国运的。”

    国师的脸虽然白皙的可见血管,不过皮还是很厚的,他假装没听懂萧元祐话里的揶揄,

    “更何况,国师一职一向都是出自朝天观,怎么好麻烦其他同道中人?”

    “至于算婚期,五郎也说了,集大家之长,总是能算出个最近的好日子的。”

    “是吗?”萧元祐挑眉看向国师大人,似乎对国师大人不请辞还带着点遗憾。

    “是啊。”国师大人脸面有些挂不住,心里更是恼恨不已。

    这个萧五郎,一直都对朝天观没什么亲近之意。看来他原来的计划,根本行不通了。

    “既然说到朝天观……”萧元祐握着辛夷的手紧了紧。

    一直在关注青婆婆,怕她有所动作的辛夷不禁侧头去看他。

    只见萧元祐对她露出一抹笑,随后缓声道,

    “听说国师有一位师姐,道号微云,当年原本该是这位微云道长继任国师之位去,但在上任前夕,出了点意外,因此与国师之位失之交臂。”

    “后来这位微云真人更是带着徒儿远走他乡,至今下落不明。”

    国师大人闻言,白的可见青筋的脸庞布满阴云,他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慢慢垂下眼,不辩情绪,

    “微云师姐确实可惜,她最得师父的真传,如果是她在国师的位置,并能保佑东元朝国运昌隆。”

    萧元祐微微挑眉,偏头看了眼一直沉默的青婆婆,道,“国师这就说错了,一国的国运昌隆,怎么能都放在国师的身上呢?”

    “不说微云真人,就是如今国师你,东元的国运也不是你一句话就能左右的。”

    “国运昌隆,乃靠的是陛下治理有方,朝臣得力,百姓信服。”

    国师大人垂下脸,心头大怒,什么马屁都被拍了,他能说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不断提醒自己,不能生气,不能生气,生气的男人最狰狞,最丑。

    但不管怎么提醒自己,国师大人很想一脚把萧元祐从殿内踢到殿外。

    萧元祐似笑非笑的看着国师,话锋一转,

    “天可怜见,微云真人下落不明,可她的弟子倒是保全了下来。”

    国师大人被宽大袖袍遮盖住的双手不断拢捏成拳,他震惊地抬头,激动地道,

    “是吗?五郎,不知师姐的弟子在何方……”

    辛夷张了张嘴,她忽然有些明白五哥的意思了。

    有时候一味的保守秘密并不是明智之举,如果她猜测不错的话,国师大人上位不正,绝对对师父做过些什么。

    所以,才会对她下手,想要将她灭口,并且在她和五哥的亲事上横加阻拦。

    而五哥反其道而行之,反正皇帝老爷知道她的身份了,不如将这一切抖搂个干净,国师不仅不能下手,反而要善待她这个师姐的弟子!

    辛夷朝萧元祐笑的眉眼弯弯,萧元祐俊美的长目同样如此,两人默契十足的样子。

    皇帝老爷在上首看的牙都倒了!

    他不禁偏头看向皇后娘娘,僵直地道,“梓潼,你看看我的发冠可有歪?衣衫可有皱……”

    正笑眯眯看着辛夷和萧元祐的皇后娘娘闻言,看向皇帝老爷,随口道,“没有呀……”

    皇帝老爷,“梓潼,你再看看……”

    皇后娘娘抚额,这是比恩爱吗?她假意仔细的看了看,‘哎呀’了一声,然后假模假式的抚了抚皇帝老爷的龙袍,又正了正他头上的冕冠,正色道,“果然有些歪,如今好了。”

    呵呵,和养子比恩爱什么的,也就是皇帝能做出来的事。

    国师大人听了萧元祐的话,本是一脸激动的,可他的激动没人理,都比恩爱去了。

    他僵着脸,激动凝在脸上,成了他最讨厌的狰狞模样,丑极了。

    萧元祐十指与辛夷的紧扣,慢条斯理的,发出欢快的闷笑声,最后,

    “国师大人,辛七姑娘可不就是微云真人的唯一弟子么,不信,国师可问你身侧的青婆婆。”

    “婆婆,对不对……”

    一直沉默不言,垂眸敛目的青婆婆立刻从蒲团上起身,给皇帝老爷和皇后娘娘行礼,

    “确实如萧大人所言,七姑娘确实是主子的唯一弟子。”

    “主子在失踪前,最关注的莫过于这个弟子。”

    国师大人一脸不敢相信,呆愣着,喃喃地问青婆婆,“阿青,你好大的胆子你来我身边也三年,怎今日萧大人不说,你也不说?”

    “按照观里的规矩,你隐匿不报,该如何的处置?”

    这是在质问青婆婆了!

    辛夷略略抬起头,看了萧元祐一眼,仿佛询问什么。

    刚刚五哥都没给她说话的机会,一直都护着她,这会她不确定五哥要不要让她说。

    萧元祐微微一笑,柔声道,

    “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难得陛下今日这样得空,愿意见你。”

    皇帝捂着胸口的手放了下来,糟心的感觉淡了些,还是亲的养子。

    辛夷闻言,顿时挺直了背脊,声音清晰而勇敢,

    “陛下,小女有话想同国师说。”

    她本来想说‘贫道’的,她怕说出来把皇帝老爷给气的吐血。

    皇帝老爷颔首,示意她说。

    “当年师父把我送回家时,是她伤重之时,我连青婆婆一面都没见到,更不知她的去向。”

    “还是前两日在街上,我们碰巧遇见,当日师父只说是路边捡的我,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青婆婆哪里知道?”

    “听说国师这些年大小琐事都是婆婆给办的,婆婆既然能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那就是没有任何的隐瞒,试问,又如何会隐瞒我的身份?”

    “她如果知道我是辛家姑娘,想来早就欢天喜地的上门来了。”

    她抬头直视帝后,带着一种孩童般的诚恳和依恋,

    “陛下,小女从小在师父身边长大,婆婆更是从小就照顾我,她是最好最妥当的人了。朝天观的规矩是什么小女不知。”

    “小女只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朝天观既是国师的道观,也是陛下的道观,陛下的道观自然由陛下来处置……”

    “五哥常常说陛下宽仁,他视若亲父,外头的百姓也说陛下是最仁明的天子。”

    “是以小女斗胆,也视陛下如自家长辈,小女祖母说小女的礼仪还有些粗俗,不知请陛下来处置这事合理不合理,若是不合……”

    她垂下头,扁了扁嘴。

    皇帝老爷是不明白为何萧元祐就在辛七这棵树上吊死了,这会一听,觉得这个小娘子别的他还没过多了解,这口齿倒是很利索么。

    这一番话,马匹也没拍在马腿上,让他心头舒畅的很。

    更是将朝天观里的事上升到了朝廷大事,朝廷大事那就不能单单用朝天观的规矩来解决了。

    就冲着这一番落落大方,有条有理,马匹拍足的话,他也不能不管啊。

    “陛下,既青婆婆从前是微云真人身边服侍的,又一直照顾微微,不如,就让青婆婆继续去微微身边?”

    “这样也能帮着微云真人继续照看她放心不下的弟子,不管将来如何,总是对微云真人的一番安慰。”

    萧元祐在边上适时补上一句。

    皇帝老爷一拍掌,“就如元祐说的,这位青婆婆是吧,你即日起就去微微身边代替你主子照看她。”

    国师大人大惊失色,顾不上仪态,“陛下,这万万不可,七姑娘如今不过是方外之人,阿青去她身边照顾那是大材小用,朝天观可是离不开阿青啊。”

    辛夷缓缓地看着国师,悠悠道,

    “国师刚刚不是想要罚婆婆么?要真是离不开她,哪里舍得罚哟,还有,婆婆也不过是这两年才回到朝天观,以前那么多年也没婆婆打理呀,不也还是没倒么?”

    国师大人,“……”

    一直到出宫时,辛夷都还是恍恍惚惚的,她从进宫时,一直防备着青婆婆会做出大逆不道之举。

    没想到出宫时,什么都没发生,不仅如此,以后青婆婆又能在她身边陪伴她了。

    师父如今音讯全无,有青婆婆跟在身边,总是多一个帮手。

    至于青婆婆说的师父的仇……

    经过今日她对皇帝老爷的观察,辛夷相信,那天青婆婆说师父是皇帝老爷派人伤的,这话纯粹就是想阻止她给师父报仇。

    想让她在辛家安分的过日子。

    青婆婆没有立即和辛夷去辛家,而是先跟着国师回朝天观拿东西,然后再去辛家。

    辛夷跟着萧元祐一起出宫,两人一路缓缓而行,宫车跟在两人的身后。

    她看着那冷峻的侧脸,回想刚刚萧元祐在凤仪宫怒怼国师大人的模样,想起辛宴说的话,感情五哥果然是那样的人呢。

    萧元祐感受到她目光,微微侧过来,垂下头,看向她。

    “五哥,你真的是世上最好最好的人呢。被我得了,真是太幸运了。”

    小未婚妻昨日还冷冰冰要和他分手,今日又变得热情如火,虽萧元祐喜欢着热情,可还是有些难为情的看了看四周。

    猝不及防之下,被小未婚妻塞了满嘴糖,他的耳垂微红,心头被甜的欢喜溢满。

    “天还早,快要元宵了,带你出去玩半日?”色令智昏地萧元祐没有原则的说道。

    辛夷自然是点头不已,朝天观到辛府来回有些路程,青婆婆没这么早回来,还有时间玩一玩。

    更何况,还没单独和五哥上过街呢。

    辛夷满心雀跃,难得萧元祐愿意带她上街玩耍。

    听燕无名说从前跟萧元祐出门时都会被围的水泄不通,哪怕是带着面具,可看到燕无名在身侧,大家都知道这是萧元祐。

    所以后来每年的元宵,中秋,哪怕外面再热闹繁华,五哥也几乎不出门,只在醉春阁远远地看花灯看热闹。

    萧元祐带着辛夷道了热闹的集市,因为马上元宵,街面上早就已经布置起来,花团锦簇,人群摩肩擦踵。

    辛夷牵着萧元祐的手一声欢呼,冲进人群。

    虽然她已经入了红尘好几年,开始一直在受罚,后来又在别院呆着,真正玩耍的日子并不多,更不要说这样大街上的热闹了。

    她最快活的,不过是从前在青丘时,去后山调戏一群泼猴。

    萧元祐含笑,眼眸温柔地看着如同鸟儿般的辛夷,觉得这一趟真是来对了。

    他紧握着辛夷的手,不让她走脱。

    “五哥,五哥,你看……”辛夷激动地攥着萧元祐的袖子,指着远处让萧元祐看。

    顺着手指的防线,萧元祐见到一个如高山般健壮的男子将一个女子驼在肩头,让她可以看到远处的风景。

    那女子蒙着面纱,身上穿的是银光灿灿,露出胳臂和腿,是西域那边的女子。

    “你也想?”萧元祐不确定的问。

    辛夷看了看他厚实的肩膀,脸颊有些发红,话本里经常有写到小儿被父亲架在肩头看花灯。

    她从来没有过那种体验。

    见她这样,萧元祐知道,她这是想坐。

    当即长臂一伸,将人捞过来,掐着女孩的纤腰,将她一托举。

    辛夷来不及惊呼,瞬时就坐上他的肩头,她抬眸看向远方,哇哇哇,黑压压的一片人头。

    “五哥五哥,你真应该上来看看,风景真的不一样。”

    这和站在阁楼上看远处的风景又是不同的感觉呢。

    萧元祐,傻姑娘说傻话,叫他上哪儿去呢?

    谁能将他托在肩膀上?

    辛夷被萧元祐托着,慢慢朝前走,她看到什么好玩的地方,好吃的东西,就指引着他往哪边去。

    没一会,就有人认出了萧元祐,大家聚集在一起三三两两的,交头接耳。

    实在是萧元祐的脸,以及他这个人都太有辨识度了。

    脸嘛,俊美无匹,人嘛,皇帝的养子,身兼多职,在大理寺也是全年不休的破案,丝毫没有骄矜之态。

    再几上那些不好的传闻,不让人注意都难。

    以前萧元祐不出门还好,大家提一提也就是了,可如今他这副模样出现在人前,简直让那些从前思慕他的人跌了下巴。

    萧元祐就是知道如今他定亲了,从前那种被人群围观的水泄不通已经是过去式了。

    坐了一会,辛夷自觉的要求下来,她将萧元祐拉到一边,踮起脚,小手捏成拳,在他肩头上敲了敲,又捏了捏。

    “五哥,辛苦了。”

    萧元祐捉着她的手,不让她的手儿手累,将她的小手拢在手心,拉着她继续前行。

    辛夷正吃东西忘我之时,敏锐的感受到有道目光盯在她身上许久。

    她啃着手中的吃食,不动神色地四处看去,并没有见到什么异常,反而看到一个长相寻常的年轻妇人,正痴痴地看着这边。

    想来那道目光就是来自此人。

    萧元祐同样也在看那个妇人,辛夷奇怪,“五哥……”

    “没什么。”萧元祐淡淡收回目光。

    辛夷不禁看那个妇人几眼,那妇人的目光痴迷而悲伤……

    她当然不会以为自己是男女通吃的那种,更不要说已婚妇人了,她脑子转了转,忽然有些惊奇地,

    “五哥,那是当初……抛弃你的女人?”

    这也太平淡无奇了叭!肯定是她想错了!

    “是。”萧元祐干脆利落地承认了。

    辛夷有些不敢相信,又回去看了几眼,那年轻妇人还在的,依然看着这边,素淡的脸,也没什么高贵迷人或者让人见之难忘的气质。

    就仿佛一杯白水,平淡,无奇,温婉,平凡。此刻她的目光充满幽怨,显得不是特别讨喜。

    辛夷拍拍萧元祐的肩头,“五哥,没什么,你错失了一棵树,得到一整片森林。”

    “我就是那森林……”

    她挤眉弄眼的看向萧元祐。

    萧元祐失笑,他会看过去,不是因为还对那女子有什么想法,而是因为这个人,那件事,是他人生的一个重大转折。

    更何况,他如今……

    他用帕子将辛夷唇边的污渍给擦了,温和道,“嗯,等了那么多年,就是因为你没出现。”

    “所以,微微,你要不要安慰一下我?”

    辛夷惊愕的张着嘴,这是五哥么?竟然撒娇哎!

    她好不容易将口中食物给咽下去,看着他深沉的眸色,白皙修长的脖颈喉结随着说话微动,不由得口舌发干不敢再看他。

    刚刚卖吃食的小贩不行,做的东西太咸了。

    她四下看看,他们在地方是个巷口,一边灯火通明,人来人往,一边幽深黑暗,看不见底。

    她拉了拉面前面带微笑青年的袖摆,待高大的青年微微垂头后,她凑到他的耳边,轻声问,

    “边上巷口看不到什么,你想亲亲么?”

    萧元祐身子一僵,他眼眸深沉地看着女孩因为吃过东西的唇如今水润光泽,脸颊上的绒毛细细的。

    他看了看边上幽深的小巷,心头一动,大手拽上女孩柔弱的手腕,就要往边上走去。

    谁知,女孩按住他的手,一本正经地道,

    “五哥,祖母说了,女孩应该端庄自持的,不可轻浮,安慰的法子有很多,来来来,我帮你捏捏肩,捶捶背,小心肝也可揉一揉。”

    “还有哪里不舒坦,一并说来。”

    萧元祐莞尔,他喜欢这样促狭灵动的女孩,他从前很怕自己会因为微微原来越绽放的面容而生出抗拒的心。

    可除去美貌的容颜,一直都是别的深深吸引了他呀。

    辛夷的表情很正经,萧元祐不禁朗声大笑起来,惹来了路上行人的一阵侧目,当然还有那远处哀怨的女子。

    人群忽然一阵骚动,尖叫声四起,辛夷当然不会认为是萧元祐的笑声惹来的。

    果然,有尖叫声想起,“走水啦……不好啦,快跑呀……”

    人群四处逃窜,挤来挤去,辛夷被挤在人群里,差点抓不住萧元祐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