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念就在廷尉府里住了下来,因为心态好了些,病好的也快,两天之后就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只是没什么做事的兴趣,整日都坐在窗口发呆。
韩唤枝忙完了迎新楼那边的事回到廷尉府过来看他,一进小院就看到窗口白念像个木头人一样坐在那,于是微微皱眉。
“你知道自己输在什么地方吗?”
韩唤枝走到窗口位置问了一句,白念竟是这才发现韩唤枝到了,明明看到进来了人,却完全没有影响到他发呆,看到了就看到了,连恍惚一下都没有。
“啊?”
“我听说过,你在水师里的目标就是赶超沈冷。”
韩唤枝也没进屋,就在窗外语气平淡的说道:“他不会如你这样坐在这发呆,他没有这么多时间发呆。”
“他经历过我这般惨烈的事吗?”
“也许,他经历的比你经历的还要惨,最起码你前二十年在家族锦衣玉食,而他是个孤儿,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还在襁褓之中的时候寒雪夜就被人丢在路边雪地里,若非被人捡了,再熬不过一炷香就能冻死,而捡了他的人根本没把他当人,六七岁开始做苦力,十来岁扛大包跑码头,十二岁才开始练功。”
韩唤枝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你觉得他什么时候如你现在这样消沉了?”
白念脸色一变:“他......”
“你跟我来。”
韩唤枝说了一声,转身往外走,白念也不知道韩唤枝要带他去什么地方,机械的跟着出了门,上了韩唤枝的马车后又走了一段时间,停下来的时候才发现居然是禁军大营。
韩唤枝带着白念进门,这禁军大营校场他自然不陌生,毕竟诸军大比的时候经常在这。
韩唤枝伸手往前指了指,白念顺着他的指点看过去,就看到了校场上那个挥汗如雨的家伙,扛着一个石头碾子足有百斤沉重,围着校场在跑圈。
“顺时不骄,逆时不馁。”
韩唤枝缓缓道:“若你有他今时今日之地位,从三品水师提督独领一军,夫人是宫里贵妃的干女儿,身边朋友皆是显贵,你会如他这样每天清晨起来一口气跑到禁军校场,然后整个上午都不会停下来的训练吗?”
远处,沈冷将石头碾子仍在地上,离着远都隐隐约约的听到了那重物落地的沉闷声响。
然后那家伙活动了几下双臂缓步走了几圈,抽刀出来开始练习劈砍,很令人烦躁的单一动作,只是劈砍,一刀一刀,一下一下,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能保持着心不生抵触的。
“我......”
白念张了张嘴:“他每天如此?”
“每天如此。”
“我还以为,他在军中的时候如此,回到家里终究也会松懈下来。”
“所以你永远不如他,哪怕你现在开始追赶也追不上,优秀的人比你还要努力,你觉得你胜算是什么?”
白念垂着头:“所以何须努力?”
“不努力,你会连他背影都看不到。”
韩唤枝转身:“廷尉府里也有校场,什么时候你自己愿意去练一练了便去,什么时候你觉得烦躁了想做些事就去找我,年前乃至于年后一个月内我都没有事情让你做,你也可以继续窝在房间里装死,我养着你,只是因为你有用,而你有用不是因为你自身的价值,是因为你事关未来廷尉府的一些举措,仅此而已。”
韩唤枝上了马车,白念沉默的跟在韩唤枝身后:“我以后还回得去水师吗?”
“看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人。”
“嗯?”
“你若是当自己是个废人,莫说水师不需要你,厢兵都不需要你,若你还没忘记自己是大宁的五品将军,是陛下也记下来你名字的朝廷未来柱石之臣,不管是在水师还是在别的任何地方,未来可期。”
“我现在就想做事。”
白念深吸一口气后缓缓吐出:“我知道后族的很多秘密,在江南道经营的那些生意,白家虽然灭了,可是当初诸多生意都是白家出面,明面上的暗地里的我知道不少。”
韩唤枝嘴角带笑:“那你需要什么?”
“给我一百个人。”
“没有。”
“五十个。”
“没有。”
“二十个!”
“好。”
韩唤枝点了点头:“给你二十个人,我要的不是你带着我的人去杀人,廷尉府不做违法乱纪之事,廷尉府的人只查违法乱纪之事。”
“我明白!”
白念昂着下颌:“我追不上他,也不想看不到他的背影。”
一个时辰后,未央宫。
东暖阁里的温度让人昏昏欲睡,尤其是午后,陛下稍稍休息了一会儿就重新回到书桌那边处理政务,李承唐非但有着李家皇族之人天生的睿智,也有着远超其他人的勤奋。
韩唤枝进来的时候皇帝刚把最后一份奏折批阅完,难得比往日早了些,看了看天色:“陪朕去迎新楼,有什么事路上说,你们两个的婚事准备的怎么样朕还一直都没有去看过。”
“陛下应该休息一会儿。”
“车上眯着眼睛就好,你说你的。”
上了车之后韩唤枝说道:“白念的事已经安排的差不多,他自愿回江南道去,后族暗中经营的那些终究能挖出来不少,估算着,在军中以及各地方官府之中任职的白家人都不会被放过,只是白念恰好从南疆归来,还耽误了行程,所以巧的避开了死局。”
“朕北征之前,所有隐患都必须清除。”
皇帝闭着眼睛说道:“朕总觉得,她再怎么狠毒也只是一头护崽的母狼,那些小把戏朕也不都不放在眼里,朕也说过,她想玩朕就陪着,可对北疆之战期间大宁之内决不能出任何意外,若她疯了趁着朕在北疆做些什么丑事出来,大宁就是一座山也可能会崩掉一角。”
“臣明白。”
“她想做个怨妇,那就做个怨妇吧,让她除了怨恨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皇帝沉默片刻:“动白家?朕动的,还轮不到她那一家人来动,明年二月之前,后族在大宁内经营的所有生意,明的暗的,都挖出来,朕北征需要大笔银子,刚好用得上,朕纵容二十年,也是为了今日攒攒钱。”
“臣遵旨。”
“你小心些。”
皇帝睁开眼睛看了看韩唤枝:“若是被逼疯了,她第一个会杀了你。”
韩唤枝笑:“臣不那么好死。”
“方白镜和古乐两个人哪个更优秀一些?”
“从现在来看,方白镜更好。”
“耿珊呢?”
“大局不够。”
“那就先看着古乐和方白镜吧,几年后你随朕出征,打完了那一仗,朕放你去草原。”
韩唤枝楞了一下,低头不语。
“朕知道难为你了,可是草原上谁做主朕都信不过,唯有云桑朵是大埃斤朕就觉得草原绝不会出事,草原安宁三十年,大宁打赢了对黑武这一战,国力就能增强一倍!”
皇帝的眼神亮了一下:“朕之后,大宁百年无忧。”
这是皇帝的大愿。
黑武论疆域比大宁还大,指望着灭了黑武是不现实的,那么庞大的一个帝国,不管是人口数量还是军队战力都不输于大宁,纵然经济上差了些,可又怎么可能轻易灭国?纵然大宁打赢未来几年后的那一战,黑武也只是被重创,大宁百万战兵杀入黑武,依然没办法统治那边,况且也不可能百万战兵全都调过去。
“臣明白。”
皇帝再次闭上眼睛:“所以朕不敢休息,不敢多睡,朕要做的太多太多,你知道朕有什么担忧吗?”
韩唤枝摇头。
“自朕之前,大宁历代帝王都比朕要强,可是朕的儿子......太子性格如此,没办法与历代先人比肩,连朕都比不过,知子莫若父,朕看的清清楚楚,他最多只是个守成之人,所以朕不敢清闲下来,他强硬不起来,指望着他那一代能打赢了黑武?”
皇帝低着头:“朕唯一能做到的,就是让他继位之后一辈子都不用去和黑武打,朕打到黑武百年缓不过来,也就不担心大宁未来百年,朕看到了他,还没有看到朕孙子那一代人,若是他传位之人性格再绵软......那可怎么办?朕教导出来的太子都硬不起来,太子将来教导出来的孩子......”
皇帝沉默。
这些话,他也就是能和老院长能和韩唤枝他们几个说说,还能和谁说去?
为什么他这么拼?
是因为他知道太子不行。
大宁这样强大的帝国,纵然外力不能摧毁,可两代孱弱之君就能把大宁送进万劫不复的地狱,真的无需多,两代就足够了,这还是说太子只是绵软而非无能,无能之君,一代就够了。
皇帝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朕身边,只能靠你们,朕知道,把你的家事未来的幸福和大宁的命运绑在一起是对不起你,可朕......”
“那也臣的心愿。”
韩唤枝抬起头:“臣没有怨言。”
“朕不是一个好人,可朕想做一个好皇帝。”
马车里沉默下来,第一次,他们君臣之间居然出现了这样的气氛,韩唤枝没有怪皇帝利用他和云桑朵的感情,这其实从根本上来说也算不上利用,他没有说谎,有朝一日能不再纠缠于是非而是和云桑朵厮守一处,是他心愿。
“你们这一代人,陪着朕辛苦吧。”
皇帝再次闭上眼睛:“只为了下一代人,下下一代人,不辛苦,不遭罪,盛世繁华长久,国富民强,朕以兵戈威天下,是为以后无兵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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