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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进山
    花景年坐在我旁边,一直很安静,只是听着,偶尔不安地搓着手。

    驶出城区后高楼大厦,逐渐被厂房、管道和零散分割的农田所取代。

    田里的庄稼大多已经收割,留下枯黄的茬杆,一片萧瑟。

    最后,连这些人类活动的零星印记也消失了,道路两旁变成了起伏绵延的丘陵,和已经开始大面积泛黄、红褐斑驳的树林。

    车子在越来越窄、路况也越来越差的山路上颠簸前行,轮胎碾压过碎石和坑洼,发出沉闷的声响。

    最终,在一个几乎被疯狂滋生的茅草、荆棘和风化碎石淹没的土路尽头,默然踩下了刹车。

    皮卡吭哧了两声,彻底停住。

    前方,视线可及之处,全是树林。

    “先到这儿了。”

    “等会有人带你们进去。”

    默然突然目光转向我,“巫祝,听好。进了那里面,你的目标只有一个,帮景年他们村子看看那‘麻烦’,能解决就解决,解决不了,或者感觉不对劲,别犹豫,别好奇,立刻掉头往回走!平安还有我们……还在家里等你回去。”

    我抱紧了收拾好的帆布包,用力点了点头:“我记住了,默然哥哥。你放心,我会小心,也会尽快回来。”

    花景年也连忙保证:“默然哥,我会照顾好巫祝的,路我熟!”

    默然没再多说,只是又深深看了我们一眼。

    他推开车门,冰凉的空气瞬间涌入。

    我们也跟着下了车,脚踩在松软潮湿的泥土地上,发出轻微的噗嗤声。

    几乎就在同时,小路尽头有一个身影突然走过来。

    那人身材极其魁梧,肩宽背厚。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肘部膝盖处打着深色补丁的旧军绿色作训服,脚上一双厚重的、沾满泥点的军用高帮靴。

    头发是贴着头皮理的板寸,脸庞是长期暴露在野外风霜烈日下的古铜色,皮肤粗糙,线条如斧劈刀削般硬朗。

    浓眉下的一双眼睛,目光锐利如鹰,年纪看起来大约在三十五到四十岁之间。

    “默哥!等急了吧?我刚在孙老头那杂货铺里灌了壶滚烫的开水,还顺了他两块老姜!这鬼地方,湿气瘆人,骨头缝都发凉,待会儿进山前咱都得灌两口,驱驱这阴寒气!”

    他晃了晃手里一个军绿色的铝制水壶,笑容爽朗,露出一口被烟草熏得微黄的牙齿。

    默然迎上去,用力拍了拍他肌肉结实的手臂,发出嘭嘭的闷响。

    “浩子,人就交给你了。”

    “嗨!默哥你这话说的,跟我还见外!”

    浩哥——张浩,大嗓门地应着,随即目光越过默然,精准地投向我俩。

    他先看向花景年,点了点头:“这位就是景年小兄弟吧?本地通,这回指路可就全靠你啦!”

    然后,他的视线落在我脸上,那双锐利的眼睛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随即,他脸上绽开一个更大幅度的笑容,带着赞赏和一点好奇:“呦!这位肯定就是巫祝妹子了!默哥跟我提的时候,我还琢磨呢,啥样的姑娘敢往这种地方跑。这一见面,行!眼神清亮亮的,站得也稳,不是那风吹就倒的娇气样儿!好,挺好!”

    “浩哥。”我依着默然的称呼,对他点了点头。

    “浩哥好!”花景年也跟着问候。

    “哎!好,都好!”

    浩哥爽快地应着,顺手拉开车门,将他那庞大的身躯塞进副驾驶座。

    车内空间顿时显得局促,但他动作异常灵巧,调整了一下坐姿,将水壶放在脚下,又探身从后座把我的帆布包拎过去掂了掂,“嗬,东西备得挺全乎。默哥你心细。”他转头对默然说,

    “路线你昨晚跟我掰扯了半宿,我记这儿了,”

    他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错不了。就是瞅这天色,”

    “不善。怕是憋着场大的。咱得盘算好,进去之后怎么走、在哪儿歇,都得看老天爷脸色了。”

    默然又凑近车窗,压低声音跟浩哥快速交代了几句,我隐约听到“第三处岔口有棵雷击木”、

    “溪水如果变浑千万别喝”、“如果七天后没消息……”之类的片段。

    浩哥边听边严肃地点头,嘴里不时应着“明白”、“晓得”、“我有数”。

    最后,默然将一个厚厚的、封口的牛皮纸信封塞进浩哥手里。

    浩哥捏了捏,没推辞,直接揣进了内兜,拍了拍胸口:“妥了,默哥。”

    一切交代完毕,默然退回一步,目光再次聚焦在我身上。

    山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再说点什么,但最终只重重地吐出两个字:“保重。”

    “走了默哥!回城里等着喝庆功酒啊!”浩哥系好安全带,朝窗外挥了挥手。

    引擎再次轰鸣,皮卡笨拙地在狭窄的土路上调转车头,轮胎碾过碎石和草根,卷起一小片尘土。

    我从后视镜里看到,默然一直站在原地,身影在逐渐扬起的淡黄色尘土中变得越来越小。

    车子开始真正在崎岖不平、坑洼遍布的山间土路上颠簸前行,我几乎都要从车上飞起来。

    浩哥却似乎完全不受影响,坐得稳如泰山。

    “巫祝妹子,景年小兄弟,”

    他转过头来,脸上带着笑“咱这就算正式进山了啊。感觉咋样?这空气,是不是比城里那乌烟瘴气强一百倍?”

    他深吸一口,夸张地做了个享受的表情,随即又皱皱眉,“就是湿气太重,凉飕飕往骨头里钻。你们南方这天气,跟我们老家那儿真不一样。我们那儿,秋天干爽,天高云淡,哪儿像这儿,老是雾蒙蒙、潮乎乎的。”

    他接着把话题引到我身上:“妹子,你这名字真有意思,巫、祝。听着就古色古香,带点神秘劲儿。默哥说你是去帮景年他们村子解决点‘麻烦事儿’?具体啥麻烦?是不是跟老辈子人讲的似的,山里头不太平,有啥东西‘闹’起来了?”

    “具体情况还不清楚,得去了才知道。”我斟酌着回答,

    “景年说,村子里最近发生了一些……难以解释的事情。”

    “哦,难以解释……”

    “深山老林,人迹罕至,是容易出点邪门歪道的传闻。我以前在西南边境蹲猫耳洞那会儿,没少听当地老乡扯闲篇儿。有说林子深处半夜有女人哭,结果是有种猫头鹰叫得渗人;有说沼泽地里看见过无头鬼影,后来发现是瘴气扭曲了光线加上枯树影子。大多啊,”

    “都是自己吓唬自己,或者以讹传讹,越传越邪乎。真正的危险,往往是那些实实在在的东西——比如看不清楚的断崖,比如藏在草里的毒蛇,比如突然变天的暴雨山洪。”

    他话锋又一转,看着我,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关切和些许不解:“不过话说回来,妹子,我看你年纪确实不大,最多就十几岁?一个人就敢接这种活儿,往这看起来就瘆人的地方跑,这份胆气,我老张佩服!家里爹妈能放心?”他问得自然而然。

    我沉默了一下,看向窗外飞速掠过的荒凉景色,低声道:“我家里……没有别人了。”

    浩哥明显愣了一下:“哎哟!你看我这张破嘴!对不住,对不住啊妹子!哥不是有意的,我这人说话有时候不过脑子……你别往心里去。”

    他连忙道歉:“那……更不容易了。一个人,能扛事,还敢往这种地方闯,是条汉子!哦不,是巾帼不让须眉!了不起!”

    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他军旅生涯中的各种趣闻轶事,声音洪亮,绘声绘色,还带着丰富的肢体动作。

    “说到这走山路啊,我可太有发言权了!”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我们那时候搞野外生存训练,那才叫真的钻山沟、喝泉水!背着几十斤的装备,一走就是百八十里。有一回,在滇西那片原始森林里,我们班一个新兵蛋子,姓王,我们都叫他‘王迷糊’。这小子,走路不老看脚下,光瞅树上有没有野果子。结果你猜怎么着?过一个陡坡的时候,他脚底下踩着一片青苔,哧溜——!好家伙,跟坐滑梯似的,直接就从坡上出溜下去了!我们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下面‘嗷’一嗓子,然后就是一阵野猪的哼唧声和混乱的扑腾声!”

    “野猪?!”花景年听得入神,忍不住惊呼。

    “可不是嘛!”

    浩哥一拍大腿,眼睛瞪圆了,“那小子直接滚进一个野猪窝里了!把正在睡觉的野猪一家子吓得够呛,公野猪当时就炸毛了,獠牙一撅就冲他拱过去了!那小子魂都飞了,连滚带爬往回跑,裤子都被树枝挂破了,狼狈得没法看!幸亏我们班长反应快,抄起工兵锹哐哐敲树干,又朝天放了两枪空包弹,才把那头发了疯的野猪吓退。自打那以后,‘王迷糊’走路,那眼睛瞪得,比探照灯还亮,专盯脚下!”

    花景年被逗得也笑了出来,连我紧绷的嘴角也不由得松动了一下。

    浩哥笑完了,不忘总结教训:“所以啊,走这种山路,第一条铁律:脚踏实地,眼观六路!别学那‘王迷糊’。你们看,像路边石头上的这种,”

    他指着窗外一闪而过的、覆盖着浓密青苔的岩石,

    “‘地衣’,看着绿油油怪好看,其实滑得很!还有那种从树上垂下来的,带倒钩刺的藤蔓,”

    他指向前方不远处一片纠缠的植被,“我们叫它‘山鬼愁’或者‘缠人索’,不小心被刮一下,又痛又痒,好几天消不了。一定得避开。”

    他简直是个移动的野外生存指南,开始滔滔不绝地传授经验:“找路呢,有时候得看树。通常朝南的这一面,树干比较干爽,苔藓长得少些、薄些;朝北的阴面,苔藓又厚又湿。晚上就看星星,找北斗七星,勺子柄指的方向大概就是北……不过,”

    他抬头看了看阴沉如锅底的天幕,撇撇嘴,“像今天这鬼天气,星星月亮都歇菜了,啥也瞅不见。那就得靠经验和标记了。默哥说的那几个标记点,我都记着呢。”

    他似乎想起花景年是本地人,又笑着问他:“景年小兄弟,你是山里人,肯定有自己的一套吧?是不是闻闻风的味道,摸摸树的皮,就知道到哪儿了?”

    花景年:“浩哥说笑了,我们也就是走得多了,熟能生巧。有些老辈人传下来的口诀,像‘看云识天气’、‘听水辨方向’,也挺有用的。”

    “对对对!老经验往往是宝贝!”

    浩哥连连点头,“到时候进山了,你也多指点指点,咱们互相学习!”

    车厢里的气氛在他的带动下,确实轻松活跃了不少。

    然而,随着车子不断深入,道路越发崎岖难行,很多时候车身倾斜的角度让人心惊。

    手机信号早已从时有时无变成了彻底消失的“无服务”。

    浩哥突然猛地关紧了他那边的车窗,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猎人般的警觉。

    他眯起眼睛,仔细嗅了嗅空气,眉头锁得死紧,古铜色的脸庞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凝重。

    “这天色……真他娘的邪门到家了!”他低声咒骂了一句

    “按节令,就算下雨,也不该黑得这么快、这么沉。这云低得……简直像要砸到人头上。”

    “还有这风里的味儿……不对劲。腥不腥,锈不锈,还带着点……说不出来的腌臜气。这林子,恐怕不太平。”

    “下车!不能再往前开了!这路况,这天色,晚上行车跟找死没区别!”

    他语气果断,不容置疑,“咱们今晚就在这附近扎营。必须赶在天完全黑透之前,把火生起来,把窝整好!”

    我们三人迅速下车。

    山间的寒意瞬间包裹全身。

    浩哥动作麻利的拎出他自己那个硕大无比、看起来极其沉重的军用迷彩背囊,咚的一声放在地上。

    “妹子,这个包,我帮你背着。”

    “你是女孩走这种长途山路,体力分配很重要。背点必需品在身上应急就行,重的东西我来。景年小兄弟,你的包袱自己背好,跟紧我。”

    花景年背好自己的小包袱:“浩哥,巫祝,就是这条路。一直往里走,先翻过前面那个山梁,然后下到谷底,沿着谷底的小溪走一段,再爬上第二座山……翻过去,就能看到我们村子后山的轮廓了。要是天气好、脚程快,中间歇一宿,差不多两天能到。”

    “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