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光柔和,继续道:
“今日你与郡主交谈时,我仍习惯性留意她的状态。云舟虽在,她的注意力却不在他身上,反而更倾向于同你叙话交心。而这情绪……是作不了假的。”
云氏语气渐深:
“反倒是顾世子出现时,若宁郡主身上的药香骤然变了。待见顾世子吐血昏倒,那药香变化更是急剧——虽她口中一再强调对顾世子无所谓、不在意,可心绪骗不了人。她当时的慌张与焦急,亦骗不了人。”
她轻轻握住易知玉的手:
“所以我能确定——若宁郡主对云舟,或许并非她自以为的那般在意了。她心中所系,也许早已另有其人了。”
车厢内光影摇曳,映着云氏了然慈爱的面容,与易知玉恍然而悟的神情。
易知玉点了点头:
“今日顾世子那模样,分明是将若宁放在了心尖上,否则也不会被她几句绝情话激得吐血。而若宁见顾世子昏倒时那份慌张焦急……亦说明她并非如自己所言那般,对顾世子毫无情意。”
她微微蹙眉,仍存疑惑:
“可若真如顾世子所说,二人相处融洽,若宁也已渐渐接纳他,本应携手共度才是——为何关系转好,反而要设计和离,甚至不惜骗他签字、不告而别?若当真生了情意,又怎会如此决绝?”
这时,一旁始终垂眸翻阅册子的云清秋忽然开口,声音清淡却清晰:
“不惜一切也要和离离开——这不正说明,若宁郡主对那顾世子……已然上了心么?”
易知玉闻言一怔:
“大师姐为何这般说?”
云清秋目光仍落在册页上,语气平静如常:
“方才师父不是说了么?此毒诡谲,情绪波动愈大,异味便愈浓。换言之,中毒之人于自己越是在意的人面前,越难遮掩身上怪味。”
她略作停顿,继续道:
“若我猜得不错,萧云芷当初下毒的用意,正是要让若宁郡主在她心仪的男子面前无法自控、异味尽显。毕竟她作为若宁的好友兼姐妹,应当知晓若宁对沈云舟的心意。相比直接取人性命,让若宁在在意之人面前受尽难堪、饱尝煎熬——岂不更解气?这般折磨,才最是诛心。”
“纵使若宁不与沈云舟相见,只要萧云芷在她身侧一日,便可时时刺激她的情绪,令异味愈发失控。萧云芷这一招,原算得精妙。只是她没料到若宁会被逼得远嫁北境,脱离掌控;更未料到郡主回京后,会被我们将毒解了。”
云清秋抬起眼,眸光清冷如月:
“可在回京之前的数年,若宁郡主皆在北境。她身上之毒,仍会随情绪起伏而变。若郡主对顾世子毫无情意,纵有异味,尚可用浓香遮掩。可若她对这位顾世子生了情……”
她语声渐轻,却字字分明:
“那么相处之时,情动之处,便是异味无法自控、无所遁形之刻。”
车厢内一时静极,只余车轮碾过石板的细响。
外面的微光透进来一丝,映着三人凝神思索的面容。
云清秋这番话说完,车厢内陷入一片寂静。
一时间,只听得车轮碾过青石板的细碎声响。
易知玉脸色微沉,手中帕子不自觉地收紧,眼中掠过一丝厌恶。
片刻后,她才轻声开口:
“当真是……好恶毒的心思。”
她转向云清秋,声音低缓:
“若真如师姐所言,那一切便都说得通了——为何顾世子说他们相处渐佳,为何他能感觉到若宁的心意与接纳……想来他感受到的皆是真情。而正因如此,若宁才会不顾一切地设计和离、离开北境。因为她对顾世子上心了,越是在意,身上异味便越难自控……她唯一的路,只有逃离。”
云氏轻轻一叹:
“这毒如此折磨人,想来若宁郡主这些年……过得极是煎熬。幸而如今毒已渐解,一切终在向好。”
易知玉点头:
“如此说来,顾世子此番进京,倒来得正是时候。若宁身上余毒将清,再不会散发怪味,面对心仪之人时亦不必再觉难堪。到时二人若能将误会说开,或许……还能重修旧好?”
云氏颔首:
“嗯。冥冥之中,或许上天早已安排妥当——刚好此时毒将解,刚好此时顾世子不顾伤势千里追来。也许这段缘分,终会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云清秋又接话道:
“若他们的故事能得圆满,师父也不必再这般担心你了。”
她看向易知玉,语气里难得带上一丝调侃:
“你是不知道——师父知晓若宁郡主曾心仪沈云舟时,心里可是担忧极了,生怕郡主回京会扰了你们夫妻和睦。后来与郡主相处些时日,见她品性高洁,这才稍宽了心。可紧接着又得知那崔若雪欲入沈府为妾之事……师父那颗心哪,差点当时就飞去找你了。”
“幸而你这夫君是个顶事的,非但理清了误会,还将事情处置得妥妥当当——这才让师父的心,又松快了不少。”
易知玉听云清秋这般说,有些赧然地握住云氏的手:
“母亲……让您这般为我悬心,倒让我这个做女儿的不安了。”
云氏含笑摇头:
“哪有清秋说得那般夸张。我并未多忧,知晓你行事向来周全,定能妥善处置。”
她语气温煦,带着欣慰:
“何况此事甚至未劳你出面,云舟便将一切料理得清清楚楚——既辨明误会,又敲打了崔家,做得极好。见他这般护你、为你思虑,我这心里……亦是宽慰的。只要他真心待你、将你放在心上,便够了。”
一旁的云清秋又淡淡道:
“即便沈云舟当真与那崔若雪有些什么,师父照样有法子替你解决了她。师父可不是吃素的——安插的眼线已摸到些崔若雪的底细。若沈云舟真看重她、执意纳她入府,师父亦有手段,叫她进不得门。”
这话引得易知玉眼中掠过一丝好奇:
“哦?什么底细?快同我说说?”
云清秋却神色平静:
“如今崔若雪已不成气候,那些把柄也无用处了。你知道与否,并无差别。”
她说完,又垂眸看向手中册子,仿佛方才所言不过是闲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