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隔空投送?
AirDrop,即隔空投送,是苹果公司iOS,iPadOS和macOS系统下特有的功能,用于在多台设备之间分享文件。
隔空投送通过蓝牙与Wi-Fi协同工作,蓝牙用于搜寻设备,Wi-Fi用于传输数据,整个传输过程,并不需要网络连接的参与。也就是说,即便iOS设备处于网络离线状态,依旧能通过隔空投送进行文件传输。
隔空投送可以实现无线、无网络传输,但范围较短,在无阻挡的情况下,一般在十米范围内,如果有墙壁或房门阻挡,会大大削弱信号强度。
梁哲从网上搜索了一番隔空投送的解析后,踩着扶手梯,将妻子的手机贴在天花板上,依然没搜到对方,他又来到窗边,将手机伸出窗外,还是没搜到。
看着空荡荡的隔空投送人列表,梁哲的心也空荡了下去,虽然理智让他很难相信妻子在阴间和他用隔空投送进行了链接,但在情感上,他已经觉得对方是妻子了。在这个世界上,能够在瞬间回答出他们何时首次接吻的,只有他和妻子,而且,自从妻子死后,他一直有种感觉,妻子就在身边,只不过阴阳相隔,无法看见。
他清晰记得,一个月零七天前,他从广西急匆匆赶回来,隔天是儿子失踪满五年,虽然他们夫妻一致觉得儿子没死,但每满一年,他们都会一起到那座山上祈祷,步行着在周边走一圈,回忆当时的场景,让痛苦铭刻在心,这样能增加他们寻找儿子的动力,能让他们永远记住儿子失踪前的音容笑貌。
然而,就在隔天早晨,他发现妻子永远地睡去了。
那一晚半夜,妻子悄悄吞下了整盒安眠药。
妻子就在他身边死去,而他却毫无所知。
他知道,妻子是无法再忍受精神上的痛苦,承受不住希望不断变成失望的折磨。也许在妻子心里,她已经觉得不可能再找回儿子了,虽然她从未那么说过。
他犹记得,自己是在儿子失踪第二年辞职的,亲友们劝他,同事领导也劝他,他原本在银行计划财务部上班,工作能力出众,深得领导器重,但他毅然辞职,他不希望工作分散精力,他必须心无旁骛地寻找儿子,自那之后,找儿子成为他的全职工作。妻子是在两年后离职的,妻子断断续续找过别的工作,但总是恍惚分神,每次都是出错被辞退,到最后索性不再找工作,迷上了抽烟喝酒。
两人曾一起去往最北方,在冰雪里饥寒交迫,也曾去往最南方,在烈日下大汗淋漓。直到一年前,妻子不再陪他出门,整日呆在家里,他没有埋怨妻子,他载着妻子的希望继续走南闯北,一次次奔赴向如星星般遥远而渺茫的希望,又一次次失望破灭而归。最长的一次,他两个月没回家,就是去广西那次。
梁哲用牙齿撬开一瓶啤酒,一口气喝下去半瓶。
思念亡妻的泪水被酒精压了下去,悲伤的情绪得到了些许缓解。
妻子死了,是见到尸首、明确原因的那种死,儿子却是下落不明。妻子自杀是为了解脱,他不能,如果他也死去,儿子在这个世上就再也没有亲人疼爱了,孤苦伶仃的多可怜啊,他必须活下去,活到儿子回来那天。
他喝了三瓶啤酒,半瓶白酒。
他记得自己是躺在沙发上的,后半夜醒来却发现自己躺在地板上,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雨滴敲打着玻璃,发出不知疲倦的啪嗒声响。他是被冷醒的,也是被雨声吵醒的,隐约之间,他似乎听到一个女人哭泣般的呼喊声从远处传来,他迷醉的目光穿过空旷而寂静的黑夜,仿似看见一个失魂落魄的女人在雨夜中急切奔走,在雨水泛起的青光里,女人露出了绝望的容颜。
是他的妻子。
五年前,那个刻骨铭心的夜晚,他的妻子孟晓遥站在山头久久地呼喊着儿子的名字。她凄厉的喊声被风雨不断阻拦又不断飘远,萦绕在山头前后,萦绕在那晚所有人的心间,那声音在他以后寻找儿子的途中时常将他在梦中惊醒。
时间回到五年前。
2018年7月10号凌晨四点。
警察和紧急救援队在搜查了六个小时后,天空下起了大雨。
梁哲和孟晓瑶站一起,邓中泉、冯媛、邓菲菲一家三口站一起,庞毅、何然然、庞进取一家三口站一起,他们被雨水湿透,依靠着自己的亲人,脸上的表情被雨水冲刷,变得模糊不清,他们齐齐地望着远方晃动着的灯光,听着零散的喊声从风雨中紊弱地传来。唯有梁哲,梁哲在看着另外两家人,他在观察他们的表情和反应,虽然警察已经询问过好几遍,虽然他们全程都在现场,没离开过一步,但梁哲还是不信他们的说法,他有种直觉,他们隐瞒着事情。
为什么邓中泉的手臂上有一条抓痕?邓中泉说是被妻子挠的。
为什么庞进取的衬衫领口开着?何然然不停拿手去遮挡。
为什么庞毅的眼镜裂开了?庞毅说是自己不小心踩到了。
在警察没来之前,那个隐藏的小坑洞是何然然发现的,邓中泉自告奋勇地钻了进去,冯媛在旁边的草丛中转悠,似在寻找什么,庞毅则盯着冯媛的后背发呆,庞进取和邓菲菲并肩站在不远处,庞进取神情紧张,邓菲菲一脸茫然。
他们,究竟在隐瞒什么?
所有人都说梁哲想多了,他们是他最好的朋友,事发后跟他一样焦急担忧,他们绝不可能害阳阳,但梁哲不信,虽然直至今日,依然没有答案,但他不曾遗忘那些反常的细节,他相信迟早有一天,疑问会得到合理的解释。
他将半边身子挪到沙发上,灌了两大口白酒,再次昏昏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嘎吱声将他吵醒,他看了眼时间,早晨八点,他本想继续睡,但忽然想起什么来,迅速坐起身子,酒瓶被踢翻在地,剩下的白酒倾倒出来,辛辣的酒味扑鼻而来,让他的胃部一阵抽搐,他弯着腰跑进洗手间,艰难地呕出几缕胆汁,随后打开门,跑到楼上,用力拍响了邓中泉的家门。
邓中泉打开了门,穿戴整齐,正准备出门上班。
“进来坐吧。”邓中泉让开了一个身位。
梁哲探头朝里看,没说话,也没进去。
“发生什么事了吗?”邓中泉面露疑惑。
妻子的手机传来叮地一声响,他拿出一看,是一条文本:我出来了。
梁哲转身离开,全程一言未发,邓中泉听着梁哲急匆匆下楼的脚步声,站在门口感慨了一声:“哎,和当年简直判若两人。”
梁哲刚到家,便收到了妻子的文本:冯媛和庞毅通奸,五年前,他俩在小树林里幽会时,丢失过一个耳坠,那个耳坠很可能和阳阳的失踪有关。
还没等梁哲说话,妻子又发来文本:如果能找到耳坠,也许能让他们说实话,但五年过去了,当时都没找到,如今怕是更不可能了。
梁哲咬了一下牙,牙齿的疼痛迅速传来,他对着空气说:“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我就算掘地三尺,也会找到那个耳坠,前提是真在那。”
妻子没再发文本了,应该是在思考。
梁哲心情迫切:“我现在就去,你要一起吗?”
妻子立刻回答:要。
梁哲打开门时,他的姐姐梁悦站在门口,抬起一只手,正准备敲门。
“你要出门?”梁悦穿一身西装,手里提着早餐。
“有事。”梁哲心不在焉地说。
“吃早饭了吗?”梁悦看见梁哲握着两个手机。
“你有事吗?”梁哲反问一声,他的眼睛里有一团急切的火。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了?”梁悦虽然只比梁哲大一岁,但从小就看管着梁哲,她观察着梁哲的表情,“你不会又要去找阳阳了吧?这次去哪,多久回来?”
梁哲咬着牙,没说话,他坚毅的神情说明了一切。
“五年了,所有人、所有事都在前进,只有你停在原地,你把自己困住了知道吗?不管阳阳是生是死,你都要先顾好你自己,你找阳阳没问题,关键是你要保持健康,没有好身体,你又能找得了多久?你看看你现在的模样,还像个正常人吗?”这种话,梁悦并不是第一次说了,但这次比任何一次都要严肃。
“讲完了吗?”梁哲盯着墙角,“讲完我要走了。”
“你是不是准备把房子卖了?”
“想卖就卖。”
“卖了你住哪?住桥洞,睡大街?”梁悦气愤地将早餐扔给梁哲,又往梁哲兜里塞了个信封,然后朝屋内看了看,皱起眉头,“你就不能收拾收拾?”
“没必要。”
“把门留着,我等会自己走。”梁悦迈进屋内,放眼一片狼藉。
“你别乱动,有些东西很重要。”梁哲说。
“你走吧。”梁悦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什么对你最重要。”
梁哲不再多言,走向电梯时,掏出了信封,里面是五千块钱,他的嘴角牵动了一下,扭头看了眼身后,心里涌出一丝异样情感,但迅速被他压了下去。
手机传来叮地一声响,妻子发来文本:老公,我想到了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