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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身份疑云
    山阴县衙的清晨通常是从鸡鸣狗叫中开始的。

    厨房的老吴非说外面买的鸡子不新鲜,在后厨养了一窝鸡,后来吃不掉的鸡子又孵出了小鸡来,越养越多,早上公鸡打鸣,连带着再吵醒狗,每天早上都是吵吵闹闹的,连郑县令都说过不成体统。

    但有什么办法,郑县令还算是个清官,清官总是不富裕的,能省点鸡子钱也是好的。

    如今真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又让人觉得难以适应了。

    让捕头更感觉不对头的,是自己睡的太沉了点。

    作为少数几个能住在县衙里的官吏,他的职责就是保护整座县衙的安全。举凡库房、牢狱,都是他要戒备的地点。

    每天夜里,过了三更,他必定要安排轮班。

    可他昨夜只是小眯了一会儿,竟然没醒,非但他没醒,应该和他一起换班的徒弟也没有喊醒他。

    作为一个老捕头,他在清晨醒来的第一时间便去检查了县衙里最重要的库房和大狱,结果两边都没有任何问题。

    这件事怎么看怎么透着不对劲,这让他一上午都揣着颗忐忑不安的心。

    “小北,老朱呢?”

    老捕头一边吆喝着自己另一个徒弟,一边询问昨夜值夜的班头。

    “老朱昨晚不知怎么靠着墙睡着了,淋了一夜的雨,清早烧了起来,被抬去东城口医馆看病了。”

    徒弟小北问了问别人,回来回话。

    “老王、老秦呢?”

    老捕头心里越来越不安,没见到昨夜值夜的衙役过来交班,他不踏实。

    “没看到啊!”

    小北随口回答,又跑去问了一圈,回来后满脸狐疑。

    “师傅,都说没看到他们。”

    这下老捕头不敢随便对待了,亲自围着县衙走了一圈,终于在他们应该值夜的地方找到了他们。

    人都还算是好好的,只是和老朱一样,莫名在雨里淋了半天,早上都昏昏沉沉,一个趴在屋子里睡着了没起来,一个居然就睡在了廊下的地砖,若不是被人发现,铁打的身体也要生出大病。

    这一下,老捕头哪里不明白自己的人是着了道,虽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人做的,但山阴县衙里最贵重的是什么?

    是郑县令啊!

    “郑公早上升堂了吗?”

    “没有。”

    老捕头一拍腿,没命的往郑县令的住处跑。

    他一直跑到郑县令里的屋里,使劲推开郑县令屋子里的门,一抬眼就看到地上躺着一具尸体,吓得是两股战战,腿一软直接半跪在地上。

    “你跪着干嘛?”

    “郑公?!”

    老捕头又惊又喜地抬起头,再低头看看地上的尸体。

    是他刚才太惊慌,没发现地上的尸体穿着一身黑衣,而不是郑公经常穿着的绿色官袍或白色长衫。

    “郑公,这是怎么回事?”

    老捕头看着郑县令床榻前摆着的尸体,“这人是谁?”

    “我要知道这人是谁就好了。”

    郑县令苦笑着说,“我清晨起床,这人就躺在这里,身上还放着一封信。”

    “信?”

    老捕头职业病犯了。

    “什么信?信在何处?”

    郑县令的苦笑更甚了。

    “信?信没了。”

    “什么没了?”

    老捕头开始检查尸体,又是一愣。

    “这,这是服毒自尽的?”

    郑县令点了点头,跟这位山阴县衙的老差吏说起了来龙去脉。

    因为昨夜来了侍御使,郑县令连见其他闲杂人等都没有心思,回了屋就在细细想自己可做了什么值得侍御使亲自来盘查的事情。

    在得到否定的答案之后,他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等清早醒来之后,他就在床下发现了这具尸体和一封信。

    信是那些“侍御使”留下的,信上说他们出来查案,一路遭到追杀,不得已露出身份在县衙内借宿,但昨夜刺客跟来了县衙,意图行刺,在行迹暴露之后服毒自尽。

    由于“侍御使”还要继续查案,不能打草惊蛇,这具尸体就不能自行“处理”,而为了山阴县衙上下的安全,他们必须在对方派出更多的人手之前离开此地,以免牵连到县衙上下。

    为了不给山阴县惹麻烦,那位“侍御使”要求郑县令就当他们没有来过,什么都没看见,这具尸体也最好早日“毁尸灭迹”,处理的干干净净,以免惹上有心人的注意。

    最让人惊恐的是,也不知这些侍御使用的是什么办法,在郑县令读完这封信后不久,这封信就自己燃烧了起来,还没等郑县令反应过来,信已经烧得只剩灰烬,救都救不下来。

    没了证据,又听说侍御使查案会牵连到他,地上还有一具尸体,慌得不知怎么办才好的郑县令连门都不敢出去,只能在屋子里冥思苦想对策。

    就在他不知所措时,老捕头上了门。

    “难怪昨夜我们都不对劲!”

    听完郑县令的话,老捕头立刻将昨夜自己蹊跷睡着和几个班头、徒弟淋了一夜雨的事情联系了起来。

    待他将事情对郑县令一说,胆小懦弱的郑县令满头大汗:

    “这,这都是什么事啊?又是自尽的,又是失踪的,还有得了病的……”

    “郑公,依小的看,既然是侍御使办案,那查的必定是位高权重之人,无论是侍御使也好,被查的人也好,两边都是我们得罪不起的人,不如就按那位侍御使大人的意思,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老捕头思忖着说:“左右这歹人已经服毒自尽了,等会儿小的就和徒弟将此人搬到后面牢狱里去一丢,过几天抬出来,就说是暴毙的死囚,没人会查。郑公一没贪赃枉法,二没草菅人命,这事算不到山阴县头上。”

    一具没身份的尸体,谁会给他伸冤?

    “我也是这么想的,就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郑公听到老捕头的话,如临大赦,连连点头。

    “那就劳烦班头了。”

    于是乎,这么一具让人棘手的尸体,竟就这么随便被处置了。

    ***

    两日后,会稽学馆。

    “所以说,你们就这么丢下那具尸体,自己跑回来了?”

    傅歧的屋子里,祝英台几人听得津津有味,听到紧张之处,不由得为傅歧捏一把汗。

    “我也觉得这么做有点冒险,不过徐之敬说那县令胆小如鼠又怕丢官,肯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傅歧夸张地扭动了下胳膊。

    “就是可怜了我,将尸体背过来背过去,简直晦气!”

    “不这么做也没办法,我又没本事把一个大活人变没了,要是再留下去,还不知要费多少唇舌,干脆趁那县令中了药不能苏醒将事情掩盖好,丢下一封书信连夜跑了。”

    徐之敬一边说,一边看向手边的木匣。

    “更何况东西已经到手,我总觉得实在太顺利了,担心迟则生变,连夜出来也是好事。”

    他们丢完了尸体,留下了信,趁着府衙里的衙役和看门犬都没苏醒过来,连夜翻墙出去,找了个暖和的地方窝了一晚,等天一亮便出了城门。

    他们去山阴的时候是下雨,人人披着蓑衣斗笠,自忖不会被人记住长相,出城时只要换一身华衣便是一副贵公子带着家丁游玩的派头,也不会被人盘查。

    为了防止人跟踪,他们连驿站都不敢住,也没有和其他人同路或是租借车马,是硬生生走回来的。

    好在山阴县就在会稽学馆不远的地方,又有当初浮山堰地界落难的经历,否则还真不一定能忍受的下来。

    “那信上,是涂了磷粉?你还带着那玩意儿?”

    祝英台好奇地问徐之敬。

    “你竟知道?”

    徐之敬一愣,不以为然道:“不过是些小把戏。”

    “想不到医家除了精通医学、药学,连化学都要通晓啊。”

    祝英台心中佩服至极。

    “不知道和他合作,能不能制造出一些防身的东西。”

    “诸位的大恩,梁山伯无以为报,此生此世,诸位若有所求,梁某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梁山伯听得其中还有这么多波折,甚至傅歧还为他挡了一刀,实在是感激涕零到有种在做梦的感觉。

    他曾以为自己要谋划无数年、要做到县令那个位置,要拥有极多的人力、物力才能拿到手的东西,竟就在眼前。

    而那个谋划之人……

    梁山伯看向微笑着坐在那的马文才。

    ……他甚至根本都没有亲自出面。

    “得了吧,我要混到让你赴汤蹈火的地步,那我得混的多惨?”傅歧拍了拍梁山伯的肩膀,大笑道,“我可不希望用到你报答的时候。”

    徐之敬也无所谓地弹了弹指。

    “我不是帮你,你别自作多情。就算欠了人群,我也是找马文才要。”

    马文才啼笑皆非。

    “所以那册簿上写了什么?”

    提起册簿,徐之敬和傅歧两人这才面色一整,打开木匣,一边翻到可疑之处,一边将傅歧之前的推论和发现说与几人听。

    梁山伯对朝中大臣并不了解,祝英台对政治权谋也是一知半解,两人听得都有些云里雾里。

    梁山伯只死死将这几个人名记在心里,他知道自己父亲的死即便不是这几人下的手,也一定和这几人有关。

    “我让傅歧去信查一查这永元年间出镇石头城的南中郎将是何人,他们大多是南徐州迁来的,有的还是因功入仕,这南中郎将必定是极其显赫的人物……”

    徐之敬指着其中几行字说。

    “不必去查,我知道这南中郎将是谁。”

    马文才一听到这几个字,眼神中便透出一丝危险。

    “咦?”

    这一下,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到马文才身上。

    “之前因为崔廉和郦道元的事,我好奇查了下这位的过去。”

    马文才不紧不慢地说。

    “建武三年到永元年间,确实有一身份显赫之人,位高权重,可以将人随意入仕。而南中郎将,只是他身兼数职之中,职位最低的那个。”

    “他除了是石头城的南中郎将,还是都督荆益宁雍梁南北秦七州军事,南徐州刺史……”

    马文才看着怔愣着的几人,发出一声叹息。

    “……他是前朝东昏侯萧宝卷的亲兄弟,建安王萧宝夤。”